劍氣生風成刃,如挽碎冰殘陽,以其為中心向四周震開,引得衆人後退,衣袍翻飛,屋檐陡動,塵土飛揚,當即把氣若遊絲的莫承厭甩到一旁,倒在地上猛吐了一口血。
哪知那風刃所蘊含之尖銳靈氣恐怖無比,彙聚而成直往巨鷹而去。巨鷹本能察覺到危險,立即轉身振翅高飛,倏爾不見。
好啊,欺軟怕硬的東西。
莫承厭吐出一口血沫,掙紮着想起來,結果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鉛,竟是沒力氣站起來了。
額,有點尴尬,于逸之這身子太脆皮了,就這麼摔一下就吐那麼多血,要不先回去好好補補,趁此機會胡吃海喝好吃懶做氣死同門和師尊然後他就可以光榮被逐師門……
等等……劍氣?
莫承厭混沌的腦海清醒了一瞬。
在場就馭獸和控符,誰會禦劍?
“浮黎禦劍大弟子,溫若卓,見過各位。”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莫承厭耳邊乍響,差點兩眼一翻吓死過去。
還不如剛剛直接被巨鷹戳死來得痛快。
周圍腳步聲響起,松賀寒跑到莫承厭身邊把他半抱在懷裡,掏符箓給他止血療傷。莫承厭努力把發散的視線聚焦,牢牢釘在眼前人身上。
那人一襲白衣,長身玉立,手執長劍擋在他們身前,日光投其上,折射出出清亮的白光,耀眼奪目。
“溫首席來了。”杳鐘晚小聲道。
溫首席,溫若卓。
當今名門正派,就屬五大宗鼎立世間。浮黎宗善禦劍,磬越宗善馭獸,萬梓宗善控符,芫旸宗善煉丹,胥莊宗善使陣。每一宗門弟子實力最強者,被封為首席,以成為下一任宗主為目标進行嚴格栽培。
浮黎首席,正是浮黎宗禦劍峰大弟子,當今劍道第一人,溫若卓。
他使一把蒼穹劍,苦心鑽研造詣頗高,出手幹脆利落又伴清雅,飲無數作惡之人鮮血,包括魔尊莫承厭。其劍術已遠超同門,甚至青出于藍勝于藍,與禦劍峰峰主——也就是當今浮黎宗宗主——尉方海不相上下。
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成就,劍道第一人的頭銜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他在三十年前身受重傷被魔尊給強行擄了去,十年間被廢盡修為淪為廢人,雖說他卧薪嘗膽,在最後恢複靈力,甚至在修為上突破了更高一層境界,最終成功将魔尊丹田一劍貫穿,但那十年終歸存在,落到他人嘴裡添油加醋說了個各種虛實,成了這神壇美人的唯一污點。
人人隻道,如若沒有魔尊莫承厭,溫若卓的劍道造詣肯定更登一層樓。
雖有血海深仇,但幸好大仇得報。
莫承厭真的很想一命嗚呼了。
他比誰都清楚,這仇根本就沒世人所說的那麼簡單,以溫若卓對他那滔天恨意,豈是一劍捅穿就能一筆勾銷的?
就算是千刀萬剮扒皮抽筋也難解心頭之恨呐!
可是當真這麼簡單就好了,這報複本來就該是他受着的,他也認了,他現在處境最尴尬的就是……
不能被人知道他還活着。
莫承厭早早就在心裡頭列了一份今生不想見的人員名單,這份名單全是他上輩子接觸深多、對他尿性非常之熟悉、特别有可能扒掉他馬甲的人。
溫若卓這三個字簡直是名列前茅,非常之斷層。
“原來是磬越宗馭獸峰,溫某先在這裡替師門陪個不是,鬥膽問師門犯了何事,竟引得靈禽來罰。”
眼前人淡淡開口,卻是把他護在身後,直把莫承厭看得精神恍惚猶如做夢,竟是在一瞬間感激起于逸之來。
那男子身上的火早已消失不見,卻毫發無損,這時也反應過來杳鐘晚扔來的是什麼程度的符箓,于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正欲言又止。
就見身後另一名女子上前一步,隻見她細眉如遠黛,雙眸似星辰,秀麗的臉蛋端着淡然從容,拱手道:“大師兄脾性暴躁,出口諷人在先……”
那男子當即把怒火轉移到她身上:“少說兩句吧你,看把你能的!真以為當上首席就能對我頤指氣使了?誰讓你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
那女子,正是磬越首席,磬越馭獸峰三弟子,雲尋筝。
她隻是靜靜瞥了眼前男子一眼,閉上嘴不再說了。
雲尋筝身側比她高半個頭的女子也冷哼一聲,好似也瞧不起她,轉身就跟上早就先行一步離去的男子。
雲尋筝隻是站立着,對溫若卓一行人歉意地低頭拱手,随後看了一眼被護在中間的莫承厭,轉身向四周被波及到的路人散去些金子做為賠禮,在一片驚喜聲中跟上早已離去的二人。
那悄然一眼把莫承厭看得内心發毛。
他想了下之前有沒有得罪過這号人物——沒有,上輩子就沒點印象,可以說他根本就沒見過雲尋筝,當時磬越首席也還不是她,那更不可能見到過了……
啊!知道了,肯定是于逸之得罪過她,至于因什麼事而得罪,他莫承厭哪裡知道?此事還有待探索。
這麼一想确實如此,雲尋筝看的肯定是于逸之!難道還能看出他這身子裡頭換了個芯子?
沒想到名門正派這麼好玩,莫承厭聽了好一出大戲,認為比聽書還好聽,他很是滿意,頓覺自己的傷也不是很重要了。
實不相瞞,如果還有這種看戲的機會,他甯願再受傷個兩三次。
杳鐘晚憤憤咬牙小聲吐字:“趾高氣揚欺人太甚,那曾榮的馭獸術又好到哪裡去,盡讓那鳥粗魯地啄來啄去,不就仗着那是吞日玄鷹……”
“你的劍術,跟誰學的?”
周圍突然一片寂靜。
眼前玉人轉過身,長睫微垂,墨色如深潭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莫承厭,直把他看得很沒骨氣地滾動了一下喉嚨。
為什麼沒人說話,很恐怖啊老天爺!
他向松賀寒投去求助的目光,大師兄隻當沒看見,安心給他療傷。
莫承厭隻好裝傻:“什麼……什麼劍術?”
溫若卓俯下身子,青絲從肩上滑落,拂過莫承厭手背,惹得他手微微發癢。溫若卓從他手中抽走脆扇,視線投向端部血迹。
“以扇代劍,力道深厚,扇子未斷,吞日玄鷹卻受了傷。若不是這隻是一柄短小普通的折扇,那玄鷹的傷可不會就此輕了。不過——”
他把目光悠悠轉來,鎖住躺坐難安的莫承厭。
“你未想防禦,敵臨之際不顧自身安危,出劍迅速隻為傷敵,不惜落得個同歸于盡的下場——這般嫌命長的劍術,我活了百載有餘,隻見一人使過。”
柔和有禮,從容平靜,如細風拂耳,帶起那人如水的眼眸。
——如若沒看到溫若卓眼底逐漸升騰起的晦暗陰翳的話。
這劍術能是誰的,不就是魔尊那殺千刀的同歸劍意嗎?
莫承厭顫顫巍巍吸了口氣,嗯,一定是因為牽扯到左肩傷口,絕不是因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