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厭叼着狗尾巴草，坐在樹下托腮沉思人生。

他已經躲在自己寝峰有兩日了。

自打前兩天松賀寒給他送來《符箓行·貳》,莫承厭可謂是一整個廢寝忘食發奮苦讀，把有事沒事就來看望他的松賀寒給整沉默了。

當時莫承厭在松賀寒的注視下，依葫蘆畫瓢地寫出一張火花符，嘴裡念念有詞，還以為第一次嘗試肯定不會成功，于是把符紙拿得極近，想近距離觀察觀察，哪知符紙上端突然冒出一竄火星子，燒到了莫承厭垂下來的幾縷發絲，直把莫承厭燒成撲淩淩一隻大翅蛾子，在原地張牙舞爪活蹦亂跳。

松賀寒：“……”

雖說火花符難度低，易使出，但那是相對于其它符箓來說的易使出。他能說其他三人——當然包括他——沒有哪一個的入門速度如此之快的嗎？

于是松賀寒又緊急扛來《符箓行·叁》給莫承厭。

看着大師兄為他“鞍前馬後”這般跑腿，莫承厭不禁愧疚道：“大師兄，我可以自己去找師尊的，不然我這也太麻煩你了。”

松賀寒搖頭：“不可，首席們明日才走，你稍熬一熬。”

莫承厭：“我會避着走的，況且師尊寝峰就在咱們控符峰裡，首席們怕是不會過來。”

很顯然，松賀寒一點也不相信他的為人，像是怕他出去後當即把承諾抛之腦後，搖頭的幅度都變大了，甚至加上了擺手的手勢：“你就安心呆在此地，不要随意走動。”

莫承厭唉聲歎氣。

他這人沒什麼愛好，除了看景聽書閱文之外也沒什麼了。閱文無數的莫承厭見到那種情節跌宕起伏的話本時，總是會醉心看個好幾天，有些套路他倒也見慣不怪了，比如像這種非比尋常的首席聚集日，若帶入主角隻是個普通人的話本裡，這位自帶光環的主角一定會在這時和全部首席們都來個帥氣的照面，更甚者還能憑借自己之前深藏不露但現在淺藏大露的本事來得到各路首席以至宗門峰主的青睐，以此開啟平步青雲大放異彩直上雲霄的修仙之路，成就一段傳奇人生。

莫承厭就不會了，他一定是蹑手蹑腳避着走的那個，這麼一看，他就不是個主角命。

于是莫承厭再一次為自己争取道：“我真的會避着走，能不見人就不見人的，我……”

“我相信你。”

猶如一記鼓槌被重重撞向大鐘，發出轟天巨響，把莫承厭腦子都給清得一幹二淨空白一片了。

松賀寒奇怪于他現在愣神的舉動：“怎麼了？”

莫承厭：“我……我……”

望着莫承厭激動漲紅的臉，以及泛着異常光亮的眼神，松賀寒不知怎的又補充了一下：“……我相信你會避着首席走的，我隻是不太相信你的運氣，不要亂想。”

啊。

莫承厭說不出來自己此刻的感受。

真是太陌生了，他來這世間的幾十載裡，有如此感受的次數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他太激動了，一到這種時候腦子就跟被漿糊住了似的，腦漿粘稠稠，一句屁話也擠不出來，隻能一把上去給松賀寒來了個結實的熊抱。

感覺自己快被勒死的松賀寒聽着那個罪魁禍首還在自己耳邊那大聲囔囔道：“大師兄，我不出去了！我就呆在寝峰哪也不去！”

松賀寒：“……二師弟，你先改改随便抱人的毛病。”

莫承厭說放就放，來去自如，他跟打了雞血似的，繼續拿起書認真修煉，再不提出寝峰的事了。

一個時辰過後，松賀寒去而複返，再次叮囑他乖乖呆在寝峰别出去：“三師弟他們有點事，我去去就回，你可千萬别下峰。”

莫承厭點頭如搗蒜。

然後松賀寒就去了一天，莫承厭左等右等沒等來他親愛的大師兄。

他說不清這種焦急的心情是什麼，隻知道他看到松賀寒會很開心——其實看到他的同門，他心情都會很好，但最近杳鐘晚和歲枝都不在，他隻能見着松賀寒。

現在連松賀寒也不在了。

莫承厭叼着狗尾巴草，齒尖輕輕咬合，把草梗都咬爛了，流出了些許汁液，草腥味漫上他滿腔的嘴，直往肺裡沖。

掐指一算，三日已去，其他首席都走了，其實他現在出峰是沒問題的。

本來也就隻答應說這三天不去外面丢人現眼的。

但莫承厭此時此刻還真就不想出去，他想在寝峰一直呆着，呆到松賀寒他們回來，然後松賀寒一問起來，他就可以回答說他一直都沒離開過，他特别聽話。

到那時，松賀寒會信他真的沒出去過嗎？

畢竟也沒人能為他作證。

他看着遠處的浮雲，靜靜看它飄到自己的頭頂，才起身走回寝舍裡。

寝舍一張長桌上擺滿了七零八落的符紙，東一張西一張。符紙之上壓着一本攤開的書，頁上顯示着奇怪的符文。

莫承厭将擱在硯台上的朱砂墨條拿在手裡，輕輕磨着，條下不斷出現粘膩的紅墨。他才剛磨沒多久，腰間令牌的玉石亮起，而後一道聲音從裡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