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遠舒在一旁聽得瞪大眼睛，不僅是因為剛剛好得如膠似漆的兩個人突然開始破口大罵，更是因為一向沒什麼情緒的雲尋筝能如此帶情緒地說出暴怒的話，吓得他一個激靈，趕忙勸架：“哈哈哈逸之兄一定是在跟尋筝開玩笑，開玩笑的，雲首席不要生氣，小倆口要恩恩愛愛呀。”

溫若卓在旁邊冷笑了一聲。

嚯哈哈哈哈哈哈獲得了三位首席的一緻嘲笑，好榮幸啊！

莫承厭欲哭無淚，為自己的無知深深的忏悔。

可能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雲尋筝已經摸透了莫承厭的性子，找出了更好的策略，笑着道：“其實，我和逸之的相處一向如此，隻是由于太久沒見面了，很是想念，剛見到的那瞬間便很開心。”

哇靠怎麼換了個相處風格，也不通知他一聲！

但沒關系這種相處風格他更是信手拈來！

于是莫承厭也笑着打補：“對呀對呀，都說距離産生美嘛。”

語罷轉過頭，就見屋子裡所有紙人早就停下了動作，或站着或坐着或跪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們。

雲尋筝：“……”

她拉着莫承厭的胳膊，平靜道：“退出來一下。”

四個人慢騰騰退出了屋子，雲尋筝關上紅衫門，特意叮囑莫承厭：“别打擾到紙人，除非你猜出了屋子裡所要告訴你的事情。”

莫承厭把每個字都認真地記下來了，猛力點點頭。

溫若卓又冷笑了一聲。

莫承厭真是看也不敢看溫若卓一眼，眼裡除了雲尋筝就沒有其他人了，看上去非常的專一。

雲尋筝重新打開門。

昏暗的廳堂。

搖曳的燭火光影在牆壁上肆意扭動，影影綽綽，猶如群魔亂舞。

廳堂中央，跪坐着一名身着素衣的少女，單薄的身子瑟縮着，關節處因恐懼而發出輕微的“咔咔”聲，如寒風中枯樹枝桠的摩擦。她眼眸漆黑又空洞，卻又隐隐透着怯意，紙糊的臉上泛着一層慘白。

四周，一群紙人或坐或立，姿态僵硬而詭異。廳堂之上坐有兩紙人，其中一名男子面色如舊年黃紙，眼神似淬了冰的利刃，斜睨着女孩，目光中嫌惡與不屑交織，仿佛她不過是塵世間最卑微的蝼蟻。

另一名女子穿得體面威嚴，嘴角如被惡意拉扯般下撇，雙手搭在扶手上，幹癟的身子微微顫抖，冷哼一聲，那尖銳刺耳的聲音猶如利箭，直直穿透死寂的空氣，将那少女吓得身子一抖。

周遭紙人則為青年男女模樣，似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機械且生硬地轉動着脖子，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響，眼神雖空洞麻木，但掃過少女時，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嘲諷笑意，紙糊的身子如風中殘葉般微微顫抖，發出夜枭般陰森的竊竊私語。

少女垂着頭，在這森冷如淵的氛圍中孤立無援，被周遭如鐵索般沉重的蔑視緊緊捆住，無力掙脫。

雲尋筝走上前，蹲下身看了看她的臉，再轉身往那對坐着的中年男女而去，俯身仔細地端詳他們的臉。

莫遠舒觀察着四周的景物，以及衆人的服飾。

然後隻剩一個溫若卓在原地站着沒動了。

吓得莫承厭趕緊走開，怕一不小心礙着了溫若卓的眼，那就很不妙了。他小心翼翼地朝雲尋筝踱步而去，聽着周遭嘔啞嘲哳刺耳無比的紙聲窸窣，也學着雲尋筝去看少女的臉。

對比于其他濃妝豔抹的紙人，這少女明顯唇色蒼白，臉骨瘦削，隻不過左眼角有一顆随意點墨而上的痣，跟着顫抖的身子一起撲簌的抖動，然而斂眉的眼神中卻無端發着狠，無比銳利地盯着木棕地闆。

“好了。”雲尋筝開口道，那瞬間所有紙人停下了動作，一緻将空洞發黑的眼神對着她窸窣聲歸為死寂。

“這個女孩子長得和這個男子很像，初步推測是他們的孩子，周遭是他們的親人，現在正一起對這個女孩進行着什麼訓話。”

莫遠舒：“是的，地點是周府。這頭的桌上有本家規，以及堂側盆栽下刻有‘周’字。這周府不在此鎮，是隔壁羊杞鎮一般實力的人家，财勢中等，不強不弱。”

哇，那很簡單嘛！好像一點也不恐怖，看一下之後就能快速理清了嘛！難怪雲尋筝不願意叫出玉京子，這簡直就是牛鼎烹雞嘛！

莫承厭有如茅塞頓開，臉上剛揚起如花一般的笑容，就見身側寒光一閃，一柄長劍旋着飛出，全部紙人都掉了腦袋。

莫承厭：“……”

雲尋筝倒是沒什麼反應，甚至還對溫若卓此番的迅速解決滿意不已，對有點愣怔的莫承厭道：“走吧。”拉着莫承厭往威嚴坐立的紙人身側的小門而去。

雲尋筝拉着莫承厭離開了。

莫遠舒瞧着離去的二人，走到了溫若卓身邊，他個頭比溫若卓高些，也便于輕攬着溫若卓的肩，将他往懷裡帶，輕聲問：“真的沒事嗎？我怎麼覺得你……又病發了。”

溫若卓搖了搖頭，輕輕掙脫開他的懷抱，示意他不用擔心。

莫遠舒臉色閃過一瞬間的失落，但也沒說什麼，隻是垂下了手，沒再有所動作。

“是因為于逸之嗎？”

溫若卓眼睫一顫，靜靜聽着莫遠舒道：“看來他現如今不糾纏你了，而是轉頭攀上了雲尋筝，雖然不知道雲尋筝為什麼會和他在一塊兒，但對你來說，應是好事一樁吧。”

好事一樁。

哈。

溫若卓嘴角微微揚起，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蔑笑意，聲音輕柔卻透着刺骨的寒意：“是啊。”

“隻是我不太明白，雲尋筝為什麼會想不開，和他這種人在一塊兒？”

莫遠舒眼眸微微睜大，無聲地看着溫若卓。

他突然想到，那天他們在浮黎宗後山談事閑步，卻忽生變故，迅速趕往事發場地時，還沒等他看清遠方何人，溫若卓就已經沖上去了，抱着人就往回趕。

雖然很短暫，但他從沒見過溫若卓露出那樣的表情。

狠戾，陰翳，也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從沒見過，至少，沒這樣對他露出這麼複雜的表情過。

那時溫若卓很不對勁，雙手如鐵鉗般死死扣住懷裡的人，怎麼叫都沒反應，當時也吓了浮黎宗控符峰大弟子松賀寒好大一跳，和他一起拼命喚回溫若卓的神智，吓得人家趕緊帶着自己回醒的師弟離開了。

甚至在各路宗主和峰主一同前來，一向脫身不沾事兒的溫若卓面不改色地主動擋下了所有。他心中雖訝異，也隻得幫着圓謊。

為了一個，他向來百般厭惡的于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