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極輕的冷笑,猛地砸在了莫承厭心裡頭,他一顆心噗通噗通七上八下,不由得心虛地吞了口唾沫,道:“那……那我挂吧,抱歉抱歉。”
語罷他趕緊擡手就要束起他的大食指摁掉,指尖離令牌三分之近時,溫若卓忽陰沉道:“你挂一個試試。”
既然溫若卓都這麼說了,莫承厭肯定是鼓起千般勇氣,呐呐說着:“哦哦好的。”随後指尖一按,主動結束聯絡。
他剛摁斷,群音符就繼續起效,松賀寒的聲音便擠了進來:“聊完了?聊完了就繼續找。”
莫承厭一邊聽着松賀寒的催促,一邊看着令牌上忽然急促閃爍的第二顆玉石,慌忙道:“沒沒沒,剛剛喚錯人了,我重新喚一下。”
松賀寒:“?”
莫承厭擦了把額頭的汗,又微微彎下腰,蜷縮在地上,拼盡全力抵擋頸間異樣,凝聚起十二分注意力,顫着手指劃開了雲尋筝的呼喚手勢。
雲尋筝開門見山:“你在哪兒?我方才怎麼聯系不到你。”
莫承厭縮了下脖子,扭曲着臉,嘶聲道:“我……我不在浮黎,我跟同門外出做任務去了。”
“啊,那把刀。”
“在的在的。”莫承厭額間留下冷汗,他閉了下眼,頭抵着地,“我保管得好好的。”
“嗯,就是想跟你說一聲,别在外人面前使刀。”雲尋筝那邊又有封紙摩擦聲,“看你最近記性不小,容易丢三落四,所以提醒你一下。”
莫承厭:“嗯嗯,不會的。”
聯絡結束。
“咚”的一聲,令牌被擱置在桌上,靠在内裡空無一物的小竹筒旁,推着它輕輕滾動幾寸,反射出窗外一抹光。一隻手按住小竹筒,抽出案上散亂的封紙,按順序擺放得當。
一隻翠綠小蛇緩緩劃過淡黃封紙,吐着蛇信子,親昵地湊近了那隻手。
雲尋筝餘光一瞥,擡手随意摸了摸它的腦袋,皺着眉頭望着紙上的墨色文字。她絕對不會說自己方才有一瞬間的惶然,忽然就平白無故地打了這通聯絡。但細細一想,她在心驚什麼?
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鋪滿了一整個案桌的封紙,靜靜地躺在那裡,通篇可見“禾安”二字。雲尋筝正對着她最前方那張看得仔細,絲毫沒注意到一陣風從窗棂跑進,帶起些許震顫,一些紙對它一見鐘情,跟随着它輕輕跳下案台。
追尋的婆娑聲中,遮遮掩掩的掉落裡,林林滿滿的字迹裡,隐約露出“魔尊”二字。
***
莫承厭疼得抵頭悶哼。他感覺他真的被釘在地上走不了路了,不禁扯過離他最近的一本書,努力抓在手心。
那頭杳鐘晚忽然道:“三角陣在我這,來東北處吧。”
啊?這樣他一丁點路都走不動啊!
令牌裡的聲音忽然窸窣恍惚起來,嗡嗡嗡的,莫承厭一句都聽不清,隻好憑直覺回了一句:“我馬上過去。”
灼魔鎖在做什麼妖啊……
莫承厭苦不堪言,他不得已哆嗦着手去扯令牌,指尖一觸及,就自己劃了個連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走下一筆的手勢。
兩顆玉石亮起的那一刻,莫承厭就迅速道:“對不起,我錯了。”
溫若卓一句話沒說。
莫承厭隻好繼續自求保命道:“我沒想着離開……我……我在辭秋宗舊址。可是我在這兒是有原因的,我是跟着同門一起來做個任務的……”
“莫承厭。”
溫若卓原本清潤如水的嗓音忽然像一把鈍刀在砂石上反複磨蹭,每個字都帶着粗粝的顫音,他說得很輕:“我恨死你了。”
莫承厭張了張嘴,沒吐出任何一個字,隻是靜靜聽着。
“總是這樣。”
那聲音悶悶的,卻又像是咬牙切齒,把滿腔憤恨盡數咬碎,硬生生給咽了回去,隻洩出了半聲急促的抽氣,像是被他氣得胸口都順不了氣了。
溫若卓擠牙縫道:“給我呆在原地,哪兒也别去。”
令牌挂斷了。
莫承厭閉着眼,一言難盡地“哎呦”了一聲,像是要逃避現實一樣,顫着手打開了手中的古籍,然後一行清晰的字就這麼映入了眼中——
“……以傀儡成活,以活人制傀。……”
無頭無尾的一句話,莫承厭本就扭曲的臉更是情不自禁蹙了下眉。
***
辭秋宗山門畔,散滿骷顱的活死林内,憑空出現一道撕裂空迹的裂痕,随後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一人面覆紗,穿紫服,手挎紫籃,往辭秋宗故址稍稍揚了下下颌,道:“莫承厭在這兒。”
另一人烏發白膚,容貌驚豔,着雪衣,臉色陰沉。他轉身,正欲順着那人示意的方向走去,就聽那人道:“我不僅告訴了你莫承厭的行蹤,還帶你來了這裡,你也得替我辦件事,兩相抵消。”
那人言簡意赅道:“照顧好他。”
遠處天側,一座石巨人正捧着一個人緩緩往東北方向走去。
石巨人手掌心中,歲枝正端坐其中,手裡抓着一隻古舊的傀儡模型認真看着。忽而山風吹過,他意有所感地側過頭,眼神躍過千重萬裡,望向活死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