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一二，莫承厭複又起身，在石巨人将掌心搭上東北峰角的緩慢過程中，沉默着迎上三位同門的目光。

底下三人皆專心緻志地看着他，表情很是平靜淡定，好似他們隻如尋常一般尋常地站在目的地等着他的到來。

而這才是最不尋常的地方。

身後細瑣聲響起，溫若卓緩身而立，莫承厭察覺到後頭舉動，腦子一抽，無意識往他面前橫跨了一步，擋在他身前，繼續面色凝重地望着前方三人。

溫若卓掀起眼簾，靜靜看着莫承厭的背影，靜了沒多久，便出聲道：“擋在我面前做什麼。”

這一句話真是醍醐灌頂，莫承厭恍然地小聲“哦……”了一聲，意識到今時已不同往日，這麼往前一站是有點班門弄斧不自量力，趕緊往旁邊挪開。

然而就在他挪動步子離開原地的下一瞬，迎面站立的三人忽然同時以極微小的幅度歪了下頭。

說時遲那時快，杳鐘晚瞬間擡手一揚，五指微張，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二人，那掌心之下隐隐有波紋浮現，仿佛把底下空氣盡數扭曲變形。

莫承厭愣怔之際，隻覺周身忽然傳來呼呼風聲，刹那間，狂風頓起，向着杳鐘晚呼嘯而去。

竟是連他們的身子也有了逐向杳鐘晚俯首稱臣的架勢。

……不，不是身子，是靈力。

身側人在變故突生的瞬間便伸手一凝，欲像以往般召出佩劍，哪知速度竟不比靈氣逃逸，掌心下空無一物，蒼穹劍應召不出。

哇，這什麼天崩開局啊！

為了應對現如今靈氣的枯竭，五大宗對劍修倒是有一條明文規定，不得在無需禦劍時仍運作靈力維持本命劍外露，該收就收，不要浪費靈氣。很顯然，作為劍道首席，溫若卓更是對此嚴加躬行，做了個十足的榜樣和典範，以至于眼下沒劍能使了。

……溫若卓，你還是太乖了啊！！

莫承厭驚駭之下，便見除了他們體内源源不斷流出的靈力之外，四面八方滔天的靈氣竟也争先恐後般湧向杳鐘晚掌下，多到足以用肉眼看出渾白的形體。近在咫尺的飓風席卷波動，而後忽然變了風向，直将莫承厭往後逼去。

發絲飛揚間，他擡手抵擋，努力睜開眼，見那股靈氣源源不斷地遁入荒敗枯涼的地底，瘋狂滋生蔓延，猶如密密麻麻不斷吐出的絲線，順着地底紋路，浸入整座荒山底闆。

腳下猛烈顫動，猶如高山承受不住滾滾而來的洶湧靈氣，震顫着發出怒吼。那股動蕩蔓延至整片廢墟舊址，蕩開塵沙泥土，從邊界土地表面滲出絲絲縷縷青煙，在昏陽薄暮中，青煙直線往上，又彙于一點，迅速将這片方寸天地收束而攏，與外界隔絕。

周遭寂靜了一瞬，萬音歸無。

杳鐘晚将手随意一按。

随後，對面三人腳下憑空旋轉出巨型圓陣，繁複紋路閃着幽亮的銀白光，在染血彌天的黃昏中，如一輪掙破束縛的明月，在迅疾間從土地升起，從下至上映亮三人的衣袍。

踏着這飛速旋轉的圓陣，歲枝瞧了他們一眼，那能八百年都木着一張好似面癱的臉忽然揚起嘴角，笑了笑，便轉動眼珠子看向莫承厭身後的石巨人。

頃刻間，腳下突然不住晃動，莫承厭低頭一瞧，卻見石巨人像是終于得到了更多的命令似的，擡起手，想把已無靈力護體的他們甩下去，落在高空山谷裡砸個粉身碎骨。

嗯？

莫承厭睜着愣怔的眼睛，沒做什麼反應，幸而右臂傳來一股極猛的力道，在石巨人撒手不管前，擡腳一點，拽着他就往石巨人臂上縱去。

就這麼一個轉身的功夫，一大堆有大有小的石塊從四面八方的林海裡冒出，三倆石塊各自拼合，勉強組成有手有腳的“人”形，各個靈活敏捷，分工明确，踏風直往他們攻來，像是有人準确無誤地用無數傀線同時操縱漫山遍野的石傀。

可是傀道不是沒掉了嗎？？！！

一時之間調動不了靈力，莫承厭還以為又遇到了之前魇間相同的狀況，可此地靈氣卻未消散，反而馥郁濃烈，化作陣陣狂風往他倆身上不住地刮去，争先恐後飛向那不斷撲朔的銀白圓陣。

因那圓陣的存在，周遭靈氣不聽他們使喚了，甚至連自身體内的靈力都被那圓陣吸收殆盡。

以至于溫若卓召喚不出蒼穹劍。

腳底下，另外三隻石巨人踩踏着腳下枯枝古藤，頭頂上，漫山遍野的石傀鋪天蓋地。

皆向他們包圍而來。

溫若卓身子輕盈，不斷縱橫閃避，倒是毫發無損，拉着莫承厭殺了一條路出來，不過這就苦了莫承厭了，在這麼高強度考驗身體柔韌性的躲避中，他覺得他快要呼吸不暢了。

莫承厭苦不堪言，他被咆哮的靈氣刮得俊臉生疼，于是安靜地讓溫若卓扯着，甚至在百忙之中回頭看了眼歲枝。

歲枝依舊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見莫承厭望過來，便笑着微微後退了一步，擡手橫在身前，十指輕撚慢攏，像是在輕輕捏造着一個無形之物。

同一時刻，飄蕩于空中的無數石塊如得指令，逐漸凝聚在他和歲枝之間，像是有意在擋住他的視線。

一個等身高的人像。

甚至能在一片樸素的灰石中，看出獵獵衣袍，挽發束冠，以及模糊不清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