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頓,般聽泉擡眸看向那白衣人,眼裡晦澀難懂。
那白衣人似是不覺,隻雲淡風輕道:“人各有道,路如何走,道如何尋,都該由他們來定。心不死則道不生,曆經世間九重苦,方能大徹大悟。這道,得他們自己走,旁人插手不得的。若有人天生的道需得走‘情愛’二字,那您這麼一辦,不就是斷了他們的路,好心辦壞事麼。”
般聽泉不禁嗤笑一聲,道:“什麼道不道的,道早已在世間消亡了,我空活了幾百載,眼見靈氣日漸稀薄,不見有誰入過道。”
“有的。”那人道,“道依然存在,隻是人們卻再難靜下心去尋覓了。現下靈氣稀薄,本該說生苦更簡,入道更易了,可人心愈發浮躁,把這錯全都歸到靈氣上,從沒問問有沒有自己的原因。”
般聽泉道:“您的意思是,我這半入土的朽木還有得救?”
“當然。”那白衣人慢條斯理道,“要入道,需行苦。您已入苦,離道不遠了,隻差個‘悟’字。”
般聽泉道:“好啊,敢問仙君,我還能走什麼道?”
那白衣人隻諱莫如深道:“您的路,還得您自己走。弟子們的路,也還得弟子們自己走。”
哈。
看似神秘莫測,實則畫餅充饑,一派胡言,在那邊妖妖調調不知道都在自說自話些什麼,令人暈頭轉向不知所往。
“是麼。”般聽泉擲下手中白子于盒中,笑了一聲,笑聲很是苦澀,“我不知道什麼道不道,我隻知道我這模樣甚是難看,我不願我的弟子走我的老路,若我出山,收了弟子,我依舊要剔了他們的情絲——抱歉,仙君浪費時間與我這枝朽木交談,敝人仍舊不得要領,讓您失望了,敝人自請隐居深山老林為自罰。不送。”
語罷他站起身,掠過那人身側,往林裡走去,獨留那白衣人顧坐一畔。
那白衣人靜靜坐了一會兒,摩挲着指尖黑子,忽然也笑了一聲。
随後轉過頭,紗簾輕蕩,微側向一旁,輕笑着道:“我好像,還是不怎麼會說話,又惹人生氣了。”
鬥笠側過來的方向,正對着莫承厭和溫若卓。
莫承厭傻愣愣地看着他。
先前他隻覺得白衣人的聲音很是熟悉,古沉不動如穩重山嶽中透着和煦輕風一般的溫和,至于是怎麼個熟悉,他說不上來,他找不到對應的那張臉。這種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的感覺,對他來說簡直是太常見了,莫承厭不做多想。
可是……可是他一直以為他倆是隐形的,不被這裡人所看見的,怎的這白衣人好像看得見他們?
……那能不能救一救溫若卓?
莫承厭望着那白衣人,見那人又轉回頭,安靜看着棋盤上的殘局,好似方才那一瞥隻是随意一望。
不要,不要看不見他們!
莫承厭惶然望着,不禁急切問道:“若是您能看見,可不可以幫幫我們?”
白衣人悄然端坐。
莫承厭跪坐于地,懷裡的溫若卓側靠着他,眉頭緊皺,額角冷汗涔涔,那汗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淋濕了他放在溫若卓肩頭上的手。莫承厭焦急萬分,他瞧了下四周,見這景象毫無動靜,就停留在白衣人獨自下棋的這一刻。
到底還要讓他看什麼?快點讓他看完好讓他們出去啊啊啊……
走投無路一般,莫承厭再次對着白衣人道:“求求你——”
“啊。”那白衣人緩緩道,“想起來了。”
話音剛落,眼前一暗,他便已至莫承厭面前。
好高。
那人直起身來,卻見身形出奇的高,鬥笠紗簾如天上銀瀑垂至地下,那般居高臨下,擋住了大片陽光。莫承厭跪在那片陰影裡,隻覺脖子仰得都酸了。
那白衣人蹲下身來,銀瀑層層疊疊堆攏于地,如星光流沙般散開。那套着白手套的雙手從紗簾中伸出,指尖微一合攏挲撚,卻見整個人身形虛形了一瞬,籠上了一層白霧。
那手一伸,竟是輕觸至溫若卓肩頭,像是在傳渡某種無形之物。
白衣人道:“他身極陰,而此咒極陽,他一入此咒,出現氣虛、體弱、滞氣、暈眩、真氣躁動、氣血翻湧、意沉識散之狀在所難免。不過并未出什麼大事,隻要離開了這裡,他就能恢複如初了。”
???這叫沒什麼大事?他看這大事很妙啊!
“隻消一物抵一物,就可化解此等反應。但最好還是讓他少折騰,别再跟過來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哪一物抵一哪物?莫承厭猛地驚醒,他突然覺得病急亂投醫不是很好了,急忙問道:“什麼意思?什麼一物抵一物?”
那白衣人卻像是沒聽見他說的話一般,自顧自地道:“……但他應該是不會聽的。”
莫承厭不死心道:“敢問……仙君,您方才說的一物抵一物,可否幫我解釋一二?”
白衣人卻撤回手,撚袖一攏,淡淡道:“你應該也不會記得——沒事,我教你破域符吧,這你會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