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不知如何回應清漪的自嘲,在話語落地,四周重歸寂靜之時,秦昊心裡生出一股荒謬感,他想這個世界确實是變了,變得乾坤颠倒,次身叛離主身,罪者将被平反,真仙隕落塵埃。
清漪不在乎秦昊是否給予回應,哪怕秦昊現在想通知不老山天神将她抓捕,她也不再擔心了。
擔不擔心又如何?已經是在逃亡,無論如何,她絕不如此輕易再見主身。
她不想死,想要作為一位獨立生命活下來的欲望此刻空前強烈,這讓她不由得回憶起仙古裡做過的夢,夢境裡是青月仙的過往,在明月高懸之前,有無盡黑暗想要泯滅月亮的光輝。
秦昊忽然朝清漪揮手,示意她就此離去。秦昊并未生出通知不老山的念頭,在清漪離開之後落座蒲團上,屋外懸挂一輪月芽,還未至滿月時,月亮的弧度向鐮刀的刀鋒,清冷銳利,好像可以輕而易舉的收割萬物。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那個年紀的秦昊剛學會說話,不老山的尊者們認為那是極好的踏入修行之機,他是不老山看重并全力培養的天才,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事情,他覺得這很好,他優秀并且被人喜愛,唯一讓他失落的事情,是少有機會能與父母相處。
滿月象征着團圓,他很少在滿月時回到父母身邊,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在意這點象征了,石昊走入不老山的前夜,玉盤似的明月懸挂天宇。
有的時候秦昊會疑惑,石昊是不在意自己有沒有被愛嗎?怎麼憑空多出來一個弟弟,還能笑着阖家團圓。
秦怡甯他們不知道,秦昊很在意這個多出來的親哥哥,石昊的出現,證明他的名是一種寄托,讓他獲得親情瞬間遙遠似空中樓閣,他覺得不真實,并為此患得患失。
清漪說得沒錯,他是籠中困獸,他不知道如何在這裡家裡立足,所以隻能下意識選擇将石昊推開。
他們是一家人,他沒有這個多出來的哥哥。
可他身體裡卻又多了一塊屬于石昊的至尊骨,他能挖出來嗎?
秦昊忽然嗤笑一聲,他不能。
他不敢挖,是不舍得,也是父母不同意,不老山不同意。
清漪現在離補天教遠遠的,但他沒有,他現在就在不老山之中,隻要不老天尊願意,随時都可以投落目光關注他。
修士不知寒暑,可今晚夜色透着冷意,連帶無邊月色似寒氣,秦昊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有入定修行,也不曾整理思緒,隻是望着窗外出神。
秦怡甯站在門外,不知道為什麼,她今日裝扮清雅,不像大教曾經的聖女,猶豫片刻後才叩響秦昊的房門,秦昊回過神,問她:“母親,有什麼事嗎?”
房門未開,秦昊或許是有事。秦怡甯輕聲說:“想問問你,願不願意一起去看看你哥哥。”
“......”
秦昊神情有些木然:“母親,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秦昊不知道,秦怡甯也不知道,但秦怡甯不認為自己找不到石昊:“能看見的。”
“母親。”秦昊忍不住想要提醒秦怡甯,自複生上界到如今,如若石昊真的想見,他們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有重逢過?
秦怡甯打斷他的說,語氣肯定極了:“我是他的母親。”
......可你也是我的母親。秦昊沉默,他偏過頭。
我不想見他。
秦怡甯說不清自己現在站在秦昊房門外說這些做什麼,她隻是心裡在慌,沒有緣由的發慌,冥冥之中有什麼超出所有人的預料,有些東西正在脫離她的認知。
她是石昊的生母,她不可能見不到石昊,秦昊是石昊的弟弟,他們是親兄弟,他們避不開的。
血緣就是這樣奇怪,它就像宿命的鎖鍊,幾十年前她與石子陵私奔,時間兜兜轉轉,最後她還是回到了不老山,因為她是在不老山出生的孩子。
至于石昊究竟在哪裡,秦怡甯不知從哪裡去思考,她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會不願意相見。雖然從事實上來看,石昊的确從未想過要遠離血脈親緣。
他還不知道不老山之中發生了什麼、與自己相關的人心裡在想什麼,篝火與美酒,朋友與愛人,還有長輩,這個夜晚豐富多彩,他們聽完了曹雨生說的八卦,天還未亮,石中天覺得下酒菜不夠,回屋取鹵肉,讓石昊好好坐着聊天。
石昊乖乖聽話,歪了身子去吃曹雨生的瓜:“你去見過太陰玉兔沒?”
哎我說不是吧,怎麼是個人都想吃我的情感八卦啊?!曹雨生神情高深莫測,疑似故弄玄虛,十分穩重有架子的朝石昊搖頭,低聲說:“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