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垂軟的襯衫口袋,被這一沓鈔漲得鼓鼓囊囊,沉甸甸如果實般挂在王九胸口,露出小片古銅色的皮膚。
莫妮卡将指尖從那略顯粗糙的衣料上抽離,依稀聞到了青芒皮和酒的味道。王九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莫妮卡,連眼也不眨。
忽然,他爆發出連串的張狂谑笑,一聲高過一聲。兩方的對峙在毛骨悚然中,以王九主動轉身而去作結。
莫妮卡還在盯着那背影發呆,下一秒就被信一一把帶過。
信一眼中滿是不作僞的眷注:“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h社會咯。”很嚣張的那種。
“你知道還去惹他?”信一沒好氣:“他是果欄大老闆的頭馬王九,爛人一個。”
“Just relax.”莫妮卡搖了搖空空如也的零錢包,對信一道:“爛歸爛,但我覺得他好開心唉。”
王九是真的很開心。
盡管賭馬輸了不開心,仰視藍信一包場vip區不開心,藍信一兌獎兩萬也不開心。
但有靓女給他塞錢,王九就感到很開心。
王九一邊走,一邊伸手将胸袋裡的鈔拿出,放在手中點過,正好八張。蛙仔極是為王九不平:“哈,茂尼富婆,人傻錢多,鐘意城寨那個小白臉。”
“你真是蠢似豬,她給我八百塊,你怎麼不說她鐘意我?”王九嫌棄着,他轉頭望向莫妮卡早已走遠的方向,忽然發現已經想不起莫妮卡的臉,隻記得她的嘴唇,很紅很紅,車厘子一樣的顔色。
王九堅信自己腦子沒有壞,那是一種進化,反而幫他清除掉多餘挂礙。
“鐘意九哥,也無不可啊。”蛙仔吹捧道:“九哥方方面面都比那個小白臉強,是男人中的男人!”
小弟們左一句右一句地贊,王九笑得越發暢意,大手一揮,将八張鈔都給了他們,做大哥的,最懂有好大家分。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你賭馬一直赢。”信一執拗起來時,像個愣頭青一般,不得到答案不肯罷休。
莫妮卡捋着手套上的織花:“香港賽馬會不準有女會員,你猜我怎麼做的名譽會員?”
信一當然想得到:花錢買。
“捐贈金是公家的,赢出來就歸個人,是不是很神奇?”莫妮卡對這套早已見怪不怪,腔調滿是諷刺:“這種俱樂部賽事,很容易操作的,我們取自己的錢,其他人就慘啦,莊家設盤,外圍通殺,洗幹淨等着被宰。無論是城寨,還是香港,信息差同資源,都比錢有用太多。”
“你想說什麼?”信一感覺自己正觸及着莫妮卡的另一面,或是莫妮卡主動地向他袒露着,但他沒有一點接近真相的喜悅,反覺得自己正在被推遠,他不願如此,不禁上前一步,搖晃的領帶險些觸上莫妮卡的手臂。
“沒什麼,”洞徹事理的深遠從那雙明眸消退,莫妮卡依舊開朗爛漫:“我隻是覺得,你好幸福。”
城寨中的少兒,大約長到六七歲,就開始展露出旺盛的精力與頑皮。而城寨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探險迷宮,對于他們更是有着吸引力。
當莫妮卡發現有幾個小孩已經熟練地踩着背,拉着手,對着青年中心那不高的牆頭躍躍欲試時,她就知道,不管不行了。
加高太麻煩,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圍牆頂部,用水泥糊加上玻璃渣。
“隻是這樣,翻出去沒難度啊。”十二少摸着剃得幹幹淨淨的下巴,出起鬼點子來:“不如用刀片綁電線,插翅難逃。”
“……”
莫妮卡回以沉默,十二少卻依舊笑眯眯地讨誇:“怎麼樣?我機不機智?”
“十二,”莫妮卡語重心長:“這裡是青少年中心,不是勞改中心。”
這段時間,十二少來城寨的次數明顯增多了,多得信一都懶得與他天天碰頭。時常莫妮卡還未下班,他就已經在外面蹦跶,帶些小玩具、糖果,哄得小孩總是圍着他叫“大佬”。
十二少對此很是得意:“我同細路仔比較有緣嘛。”
莫妮卡順勢道:“既然有緣,那你來替他們糊水泥。”
搭好鐵梯,十二少将外衫脫下,遞給莫妮卡,都不用手扶,踩住橫欄幾下就到了頂。
平時十二少總愛散漫地行路,此時他兩腿站定,四平八穩地坐于半空,更顯得腿長腰也細。斜陽下,他左手撈桶,右手握泥灰刀,飽滿的臂膀随着力道的收放,像是有了呼吸一般。
當軟塌的水泥被糊上牆頭,再不堪重負地變成嘀嗒下落的泥點時,十二少也開始出汗了。如此一來,那件原本雪白的無袖,髒的地方變得非常髒,透的地方,也變得非常透。
“啊呀,糟了糟了,汗水流進眼睛啦!”梯上發出聲類似驚喜的歎呼,十二也不下梯,隻是彎腰将頭壓低,朝着莫妮卡的方向:“莫妮卡,快幫我擦一下,好痛呀。”
布料輕輕沾上十二的眼角,拂過睫毛,正輕柔地為他将入侵的汗液攆出去。十二閉着眼,卻嗅到莫妮卡頭發上白花的香氣,從脖子到耳朵都在發燙。
“好了沒?”莫妮卡問。
“沒啊。”
莫妮卡盯着那已經有些發澀的眼睑,将信将疑:“再擦就要破皮了。”
十二少這才綻開眼,一雙下三白兇得像虎,黠得像貓:“眼睛好啦,頭發也要。”
忙完牆上工,莫妮卡請十二飲糖水,剛坐下吃了沒幾口,就聽十二道:“那天晚上,你跟信一是不是撞到我老大tiger哥?”
“是啊!”莫妮卡答:“他好威猛,我都不敢直視。”
“tiger哥不兇的,他人很好的,他還記得你,還問我……”十二說到此處時,氣虛了些:“你是不是信一女朋友?”
“啊?”莫妮卡差點被一顆芋圓哽住:“你大佬這麼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