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心生一計,幹脆在四仔身邊坐定:“我們聊聊天吧,轉移注意力,你就不會想撓傷口了。”
四仔恍恍惚惚,終于擡起頭。他其實不太能确定,眼前發生的到底是真是假,他曾不止一次被困在“遊艇”,有時是做夢,有時隻在一念之間,唯一不同的是,從前沒有莫妮卡。
莫妮卡,就像一個錨點,告訴四仔他看到的不一定真實,也許是虛無、是魔障。
至于莫妮卡是誰,和自己有什麼關系,四仔都想不起了。他隻知道,莫妮卡是可以相信的。
既然莫妮卡要同他聊天,他就說:“好。”
“伸出手來,”莫妮卡将四仔的大手攤開,自己也伸出一隻手,與之相對:“現在,我們來玩‘我有你沒有’遊戲,輪流發言,如果有什麼人、什麼事,我有你沒有,或者我沒有你有,就收起一條手指,最後看誰先輸光,明白嗎?”
四仔思索一番,點頭:“明白。”
“OK,那我先來,我在香港有四套房,你有嗎?”莫妮卡問道。
“……沒。”四仔乖乖縮起一根手指,在混沌的大腦中,搜刮起可以用來遊戲的記憶:“我……我最窮的時候領過救濟金,你領過麼?”
“我跟你比富,你就跟我比窮,boring man,”莫妮卡也彎曲一根手指。
四仔小聲抗議:“本來就是這樣玩的。”
又輪到莫妮卡發言,她稍加思索就開口,胸有成竹:“我沒抽過煙。”
果不其然,四仔又折損了一根手指。莫妮卡曾在四仔身上聞到過淡淡的煙味,這是如何都抵賴不得的。四仔的表情終于從恍惚,變得嚴肅認真起來:“我沒吃過魚生。”
“啊?”莫妮卡身體前傾,過大的領口往肩側滑動:“為什麼?好吃的!”
“吃了還要吃藥,再好味我都甯願不吃。”簡單解釋完,四仔還不忘碰碰莫妮卡的手指,示意她收起一根。
“算你狠。”莫妮卡想起一件糗事:“我被人騙過錢。”
看四仔牛高馬大的樣子,莫妮卡總覺得,沒人敢去騙這樣的壯漢,但她顯然想錯了。四仔從從容容,保住一根手指:“我也有,接着我就把他打了一頓,你呢?”
“唉,我也想打人,但我老豆說做事要體面,所以我請了個大狀告他,官司是赢了,但訴訟費又多給五萬,神經。”莫妮卡同四仔抱怨起來,眉飛色舞,動作誇張,卻格外喜人:“輪到你啦。”
四仔的嘴角不由得動了動,破冰般有了笑容:“我最高紀錄,單挑赢過五個人。”
這應該是說他從前做拳手打擂台的時候。莫妮卡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這樣看來,十二的确好犀利。”
“十二是誰?”
四仔連記憶也錯亂了。他不記得城寨,也不記得城寨的人,就好像……他還處于沒有進入城寨的時候。
那他……不記得自己才是對的啊。對于這個認知,莫妮卡内心複雜。
見莫妮卡久久未回複,四仔感到不快,連帶對十二這個名字也恨屋及烏,總覺得聽上去是個鬼心眼超多的撲街□□,莫妮卡一不留神就會被他哄走。
“十二,是你男朋友?”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莫妮卡揚了揚下巴,十分驕傲:“我有,一天單挑赢五個人,灑灑水,”
“你?”四仔難以置信。
倏然之間,莫妮卡以剩餘的三指斜攻,抵上四仔咽喉:“同門那麼多人,一天打一輪足夠了,到我了。”
四仔沒躲,喉結上下動了動。
“其實,我相親過十多次。”莫妮卡收回手,眼睜睜看着四仔既震驚又認命地收回一根手指。
“我沒有啊。”四仔思來想去,還是不理解:“怎麼會這樣?你看上去,不像不受歡迎。”
四仔總覺得,不說有好幾個人同時追求,莫妮卡就是同時跟好幾個男友拍拖,他也是相信的。
莫妮卡則也給出一個十分莫妮卡的理由:“當然是因為,我不喜歡被人挑挑揀揀,又喜歡挑揀别人咯。”
四仔隻好悻悻作罷,當借助遊戲聊起曾經的趣事時,他有無好轉并不為人知曉。但是至少,四仔暫時忘記了傷口發癢這件事,還有心思對莫妮卡耍起小聰明:“我有八塊腹肌。”
“……”莫妮卡咬牙彎曲一根:“我不信,我數數。”
四仔也大方撩起下擺讓莫妮卡數,等莫妮卡慢吞吞的數完,自然也想到了回擊方法:“我穿過女裝。”
“喂,你耍賴!”四仔大聲抗議着莫妮卡的狡猾,不再僵硬壓抑,終于有了往常的模樣:“我是男仔,怎麼可能穿過女裝?”
莫妮卡噗嗤一聲笑:“如果你穿過女裝,我就對你刮目相看了。”
“莫妮卡,賴貓,大賴貓。”四仔怨念地重複了好幾次,還是收起手指。曆經漫長的思考後,開口:“今天以前,我從來沒有玩過這個遊戲。”
“Good.”莫妮卡曲指,似是心服口服:“林傑森,你已經掌握這個遊戲的精髓了。”
至此,莫妮卡同四仔都還隻剩下一根手指,主動權再次來到莫妮卡這邊。
她會說出什麼呢?四仔忍不住遐思。是比拼并不相幹的兩條生命軌迹?還是頭腦靈活地耍花招?
“你聽好,”莫妮卡抱起手臂,一字一頓:“今天以前,我從來沒聽你跟我說過這麼多話。”
四仔呼吸都停過幾瞬,他無從反應,更無心輸赢,因為輸赢根本就不重要,四仔原本晦暗一片的幻景中驟然闖入了不一樣的色彩、不一樣的聲音:
“以後如果覺得發癢,不要撓傷口,想想這個遊戲,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