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燭依然與顧家滅門案有所幹系，所以便沒有拒絕要被官兵跟随的要求，這于她來說已經是很好。

明燭出大堂時，雪已下了半日，接近午時，依舊不見陽光，石闆路上沒有積雪，隻是濕漉漉的一片。明燭攏了攏衣袖，她還是穿着周月行送她的那件衣裳。今早可能是情況緊急，她原本不願再穿這件衣服的，畢竟看到了心裡就堵得慌。

等到回到梨香小築，遠遠便見阿鸢站在門口等她，一雙小鹿眼哭得腫的像核桃。

二人淺淺聊了幾句，阿鸢得知明燭要去看小蝶了，隻是再三囑托她一定要好好看看她的情況，明燭一一應下了，随後草草吃了點飯就被李載祯的人帶去了看押犯人的府宅。

這顧家實在是被官兵裡裡外外包圍的嚴實，明燭走到哪都能見到巡邏站崗的官兵。

顧府本來就不大，明燭經過顧溫的府邸時，隻見滿目瘡痍。前些日子她和顧溫一起調香膏的屋子，如今已被大火燒光殆盡，到處是斷壁殘垣。她匆匆一瞥，也隻是見到有人馬在裡搜查，其他的便也看不到什麼了。

她隻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袖中的手指無意識地将掌心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明燭一直覺得自己還是恍若在夢中，這一切都不真實，她在灰白的道上行走這一路都在胡思亂想。

“姑娘，請。”

引路的人到一座宅子前就停下來了。

眼前的宅子并未有什麼特别，明燭能認出來，此處是顧府用來安防雜物、飼養馬匹的院子，現在被臨時用來看押犯人了，隻是位置偏遠，也更寒冷。此時有持械的官兵在屋門口站崗，院落四角有重兵把守，想想就知道這地方管理有多嚴，怕是一隻鳥也飛不進來。

不知道邢嶺是怎麼進來的。

引路的人看樣子不跟着明燭進去，那人和門口的守衛嘀咕了幾句，便向明燭放了行。

這座屋子大門一開，寒氣便從外猛地灌入，屋内竟是比外面的溫度還要低，明燭禁不住縮了縮脖子，她不敢想小蝶是如何在這被關着的。

屋裡有布衣的衙役帶明燭往裡去，隔斷的房間裡有人被打得奄奄一息，有的已是滿身血痕，甚至能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看到到處都是得幹涸的血液。空氣裡是冷入骨髓的鐵鏽氣息，明燭本以為像李載祯這樣的人是不會用重刑的。

不敢再思索下去，衙役在一個房間門口停下了，他扯下腰間的一串鑰匙，利索地開了木欄的鐵鎖鍊。

“姑娘，到了。”

裡面黑洞洞的，沒有窗戶，明燭隐隐約約能看見角落有個蜷縮着的身影。

“小蝶？”

裡面的身影瑟縮了一下。

衙役把燭台塞給明燭，明燭會意，端着燭台往房間深處裡去。

房間的地上鋪着幹草,這是唯一可以取暖的物品，明燭将燭台往前探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小蝶，我來看你了。”

那蜷縮的身影頓了一下，她緩緩轉過身子，露出一張憔悴的臉。彎月眉、杏仁眼，明燭一眼便認出她是小蝶。

“……阿燭？”

小蝶開口，嗓子幹啞至極。她忽然伸手抓住了明燭的手，像是鉗子一樣抓得明燭手猛地一抖，連帶着微弱的燭光也恍惚搖晃。

黃白的光明明滅滅。明燭見她這樣憔悴，往日的活潑俏皮不見，隻見她渾身幹涸的血痕，手上還有猙獰的傷口。不知她是如何還有這樣大的力氣死死地鉗着明燭的手，幾乎要抓出青紫的痕迹。

“是我……”

明燭不知說何是好，隻是心口止不住得泛酸。她忽然覺得這都是自己的錯，可卻說不出一句寬慰的話，隻是慌忙從袖中摸出那塊青梅茉莉餅遞給小蝶。

這個青梅茉莉餅是之前明燭進府後周月行給她的，她最後剩了一塊沒舍得吃。

“我和阿鸢給你帶了餅，先吃點吧。”

青梅茉莉餅被握得碎了一角,小蝶靠在牆壁上，松開了鉗住明燭的手，她吃力地接過餅，隻一口，她就認出了這是邢嶺做的。

她靠着冰冷的土牆，無言地簌簌落淚，淚水讓她看不清燭光下明燭的臉，隻是順着臉頰流到嘴角，把桂花餅的甜味味道減淡了三分。

“小蝶，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他們為什麼會對你用刑？怎麼會傷得這麼重？我去和他們說……”

明燭取出懷中的手帕，要去擦小蝶滿臉的淚水，卻被她躲開了。

隻在微光裡，明燭看小蝶鄭重地吃着餅，淚水把臉上的血漬和灰塵沖刷一道道滑稽的痕迹，她也沒有停下，餅渣落了她一手。

直到那塊餅被吃完了，小蝶也沒有說一句話。

明燭覺得小蝶的狀态非常不對勁，像是在享受最後的食物，根本聽不進去自己的話，明燭覺得自己不能再讓她留在這個地方了。

“小蝶，我和他們說讓你出來……”

明燭話還未說完，便被小蝶的嗤笑打斷了。

“阿燭，毒就是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