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夠不問緣由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耳邊熙攘的空氣增添了些許雜音,稀稀落落的雨落,昭示着那電視機屏幕單一地播放着的,顯得充滿距離感和不真實感的特大暴雨已悄然走近我的身邊。
神情呆滞地咬着剛剛從烤面包機裡拿出來的吐司片,我隻是無意義地重複着“看電視”這一動作罷了。
青春亮麗的女正常人身穿雨衣,手握麥克風,在強風暴雨中像雨打的霜花一般淩亂,但仍堅持進行關于特大暴雨的報道。
這是她的職責呢。
然而,下一秒,還在雨中頑強支撐的女主持人便被一陣強風輕飄飄地帶到了天上,伴随着播出故障的叫喊聲,新聞頻道被突然插入的廣告打斷。
在那最後一幀中,我看到了格外不一樣的東西。
脊背發涼,我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伴随着雲雀恭彌迷惑的視線,我不可置信地喃呢着:
“魔女……”
剛剛發生的一幕,在我眼中,并非是大風刮走了女主持人,而是魔女粉紅色的使魔帶走了她。
其他平行世界尚且不論,我清楚地知道,我所在的這個世界是沒有魔女的。
但是,但是,剛剛的那個,是什麼?
粉紅色的兔子用耳朵卷走了女主持人,跑向北邊。
有新的魔女産生了,什麼時候?這個世界的魔法少女明明還沒有來得及變成魔女便被我殺死了!!
總之,來不及去細想那些東西了,我需要趕緊去救女主持人。
來不及披上一件外套或者雨衣,我沖上二樓,拿起我的手槍别在腿上,順帶捎上我的長刀,又火急火燎地沖到玄關門口。
“伊桃?外面還在下雨。”
不明所以的雲雀恭彌握住我的手腕,皺起的眉頭昭示着他擔憂的心情,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去和他解釋了,隻是飛快地撂下一句“對不起,我有點急事!”便掙脫開他的手推門而出了。
綿密的雨幕之下,我不顧一切地狂奔着,前往剛剛在電視裡目擊的,女主持人被襲擊的地方,腦中一邊不停歇地對魔女的現狀作出判斷。
這個魔女的規模很明顯并不是魔女之夜級别的,雖然雨幕連綿整個并盛市,但很明顯隻有下雨格外嚴重的那一塊才是它的巢穴,其餘地方的雨隻不過是湊巧而已。
這樣想着,我更加向雨幕深處奔去。
當我到達雨勢最大的地方時,頭一次目睹眼前仿佛扭曲世界的奇景,不由得讓我全心全意地感到震顫。
漫畫的報刊亭下,破了一個口子的豬豬存錢罐是由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格外立體的材質構成的,好像是為了作為彌補似的,旁邊紅發的,像是幼兒園小朋友的塗鴉一樣的小人,揮舞着立體的充氣彩色小錘子,不斷敲打豬豬存錢罐,使閃耀着金光的金币不停從她身體裡流出。
粉紅色的兔子用耳朵四處卷走人類,塞進豬豬存錢罐破損的地方,填充進去。
橙色的兔子不停裁剪着漫畫書,做出創口貼的樣子糊在豬豬存錢罐的傷口上。
豬豬存錢罐的魔女,這是她的魔女結界。
被使魔綁架的人類此刻估計都被填充在了她的肚子裡。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位魔女的結界裡,她仍是被毆打的那一方,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已經被塞進她肚子裡的人類是否存活還未可知,優先擊殺那些粉色兔子使魔,防止更多的人類遇害才是第一要務。
單手持刀,我奔向正在卷着耳朵搬運人類的可愛兔子,高高揮起刀劈斷它耳朵的同時,另一隻手從腿上綁着的槍套裡抽槍射擊向它的腦袋。
使魔的耳朵齊根斷裂,人類掉在地上,子彈命中的那一刻,它也跟着發出一聲可愛的慘叫,一命嗚呼了。
孱弱無比的使魔,很好搞定。
很快我便清理幹淨了那些兔子狀的使魔,緩步走到結界的正中央,我看向那不斷被毆打而吐出金币的魔女。
她渴求地看着我,失去了兔子使魔的保護,她身上被那個紅發使魔毆打而裂開的痕迹越來越大。
揮刀,銀光披着透明的雨簾,刀光顯得像是斬碎了寶石一般閃閃發光,我攔腰劈斷了那紅發的使魔,将魔女從恒久的自我折磨中解脫。
結界的最中央,豬豬存錢罐的魔女分外可憐地縮成一團,似乎是渴望着誰人的同情似的。
“我不是來拯救你的。”
沾滿雨水而顯得有些晶瑩剔透的刀被我高高舉起。
“從一開始我到達你身邊,就是為了斬殺你。”
魔女怔愣在原地,随後開始劇烈地顫抖,她要幹什麼?釋放魔法嗎?為了防止節外生枝,我趕緊加快下刀的速度。
伴随着她毫無抵抗地,接下了我的一刀之後,我的腳下鼓起風聲,我感覺到我和結界的位置正在高速移動,伴随着被徹底砍碎的存錢罐扭曲,膨脹,縮小,最終連帶着整片空間一起陷入扭曲的塌陷中,一切的此世之外才會出現的景緻全部以她為原點開始收縮,凝結成一個小小的核。
雕花的灰黑色種子一樣的物體,靜靜躺在我的手心,那是擊敗魔女後才會産生的悲歎之種。
我打量起自己所在的位置,卻發現這一片景色眼熟得出奇,正是昨天擊殺雨宮葡萄的地方。
一種可怕的猜測從我腦海中閃過,趕忙翻看手中的悲歎之種,其上繁複的花紋雕刻成葡萄的形狀。
雨還在下,我的全身被淋得濕透,沉重的布料帶着涼意緊貼身體,但我卻已經沒有心情去顧及這種感受了。
我昨天……處理了雨宮葡萄的屍體了嗎?
沒有。
我昨天……确認雨宮葡萄已經死亡了嗎?
沒有。
雨宮葡萄的固有魔法……是什麼來着?
緊緊将悲歎之種攥在手裡,我奔向剛剛魔女結界存在的地方,一邊用确定的步幅靠數步數來估算距離。
一千米。
正好是一千米。
也就是說,昨天被我打得奄奄一息的雨宮葡萄,耗盡自己最後的魔力,逃離往一千米外的地方,試圖求生,但卻因為耗盡了魔力,在絕望中獨自變成了魔女嗎?
不斷被霸淩者毆打,索取金錢的她的過往,也和我剛剛在魔女結界中看到的景象重疊。
因為我的失職,我的朋友在絕望中孤獨死去,因此還牽連了更多無辜的受害者。
一次錯誤的審判,導緻了無數不可挽回的後果。
你都幹了什麼啊,伊桃。
雙腿軟得好像是一攤泥,我失去力氣地跪坐在絕望的雨中。
整個天幕都成為了雨可以肆意揮灑的殿堂,雨直直落到我心裡。
空無地隻是擡着頭,我任憑雨水落進我的眼睛裡,再順着眼眶流出。
直到空無一物的天空上,視野中,出現一片純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