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愈發向着深淵奔去的思緒一下子被雲雀恭彌攔腰斬斷,我沉默片刻,轉頭換了個方向直奔菜市場而去。
愛吃蘋果是吧,搶無辜學弟的蘋果是吧,我讓你吃個夠。
……
最後沢田綱吉還是選擇回家療養了。
沒辦法,這個醫院越住越傷啊!
拖着殘病的身體回到家裡,看着媽媽那副天然的笑臉沢田綱吉感動得流下兩行面條寬淚。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沢田綱吉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翻來覆去找不到那個合适的睡姿,不知道滾了第多少圈之後終于勉強陷入不安定的睡眠,夢中小小的他看見身量高挑的少女那淡漠的臉,因夢境而扭曲地巨大的雙手緊緊掐住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他的脖子。
“壞人需要被懲罰。”
脖頸處傳來窒息的感受,他艱難地扭動身體,反抗道:
“交給警察就可以了啊!”
蒼白而精緻的面容卻扭曲着愈發貼近,沢田綱吉感到自己在夢中溢出了生理性的淚水,努力睜開眼睛去看卻對上少女迷茫的瞳仁。
“我在幫助你。”
脖頸處傳來的窒息感沒有消退,觸感卻變成了泥做的蛇一樣柔軟的東西。
“那麼根本不需要去傷害他人啊!學姐你,不需要去殺死誰,也可以做到的啊!”
眼前的一切都在這不安定之夢中扭曲成繪圖一樣的線條,淩厲的的線條疾風驟雨般甩落在他臉上,像是揮灑如雨般淌下的淚水,粉色與藍色為主的線條淩亂地撲擊着,像是夾雜着花瓣的春天的暴風雨。
感受着脖頸上仍舊傳來的窒息感,他其實知道這是個夢,也知道該去如何化解,畢竟,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做這個夢。
那一切都來源于多年前并不愉快的一次偶遇和幫助,當時年紀尚小的他,盡管有着接納善意并釋放溫暖的能力,但面對那樣差點出了人命的情況仍舊不可避免地把膽小的他結結實實吓了一跳。
回去之後就做起噩夢,在認識她是怎麼樣一個人之前便先一步借由這種恐懼将她的身影牢牢刻印在了腦海中。
當那份小小的意外驚吓被安逸的家庭和生活治愈之後,他仍舊無法忘卻那張臉,就像他認為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那隻老是在上學路上驚吓他的吉娃娃一樣。
于是,驚吓過後,他難以抑制地思考起那天那場可以說得上是少年平淡如水的日常生活中,一抹亮眼的奇遇的經曆。
在恐怖的同時,他不禁去留意和回想,少女身處人群中卻仿佛身處怪物之中的那般慌亂與迷茫,不對吧?明明她才是擁有絕對武力值的那一方,但為什麼是她在經受這份恐怖呢?
一個人站在那裡的身影是很無助的樣子,不應該這樣的吧?為什麼心懷好心的人卻不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順順利利地成為一個好人呢?她需要幫助吧?我應該去幫幫她的吧?
但——
——做事樣樣行不通的我,被所有人嘲笑的廢柴綱,要怎麼去幫助那個打架很厲害,名氣也很旺,身邊親近的人是雲雀前輩這種厲害家夥的人呢?說出來會讓人笑話死的吧?
這份疑問混入那深埋于心的恐懼的種子中伴随着無數個日夜的迷夢而發酵。
風夾雜着雨夾雜着破碎零落的粉紅花瓣的線條還在往他的臉上撲,但這份持續多年的夢境對他來說早已沒了什麼威力,看着夢境中面容扭曲的少女,那虛弱而無力的呐喊仿佛是她無助的哭嚎。
“學姐,我永遠相信你不會成為壞人的。”
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一切的風暴停息,他不再感受到那份窒息,而夢境也随之清醒,色彩鮮亮而畫面扭曲的畫面被棱角分明的現實化色彩取代。
當初的這句話,不知道傳達到了嗎?
看學姐現在這幅完全不記得當初那回事的樣子,肯定是沒有吧?出門順手幫助了個小孩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肯定早已經被她扔進記憶的角落裡了吧。
從床上坐起身,他看到白色的天花闆,素色的被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切都顯得色彩暗淡而素雅的一切,像他平淡如水,不值得記憶和關注的人生。
明明沒有被對方注視着,但眼神還是一有機會就落在對方身上,這不對等卻難以抑制的情感,早就和當年那份恐怖相差甚遠了吧。
因恐懼而銘記,因銘記而在無數個夜晚中拆解那份記憶,徹底了解其組成成分之後,變成了一份略帶遺憾感的同情和……愛?
沢田綱吉沒有再往下思考那個詞。
但是,不管是愛也好還是恨也好,他首先是牢牢地記住了那張臉,那個人,午夜夢回還是會被當初那份恐怖的表情所驚醒,流下一身冷汗和怅然若失的情感過後,發酵出别的風味。
将雙手捧在臉前,他發出長久的,懊惱的哀嚎。
“大半夜在這裡鬼叫些什麼呢,蠢綱。”
然而青春期少年深夜的黯然神傷就這麼被不解風情的鬼畜教師一腳踢碎。
還不等沢田綱吉做出反應,穿着睡衣帶着睡帽的小嬰兒便先一步物理意義上地蹬鼻子上臉,一把拽住了他的頭發。
“又在想學姐的事了?那麼在意,你就自己過去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