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璧替她穩住了身形,随手往她手中放了一捆菜:“幫我保管一下,我去去就回。”
說完就留給許琢圭一個遠去的背影,這次薛璧面上沒有覆任何東西,隻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還沒來得及擡頭看清他的臉。
鬼使神差的,她内心覺得這次錯過,便是永遠錯過,于是她邁開步子,也跟了上去。
她的腳程要慢上許多,幾次跟丢,不過幸運的是,小賊逃跑是走街串巷式的逃法,她一路都走在大道上,幾次都能誤打誤撞地碰上抓賊的一幕。
鬧劇進行了一會兒,小賊橫跨了半個市,穿過了一個坊,最終在通義坊告了敗。
許琢圭再次見到小賊,他已經是累得不行,面色漲得發紫,被五花大綁的模樣。
薛璧和單褚在抓小賊這方面的經驗略顯不足,但是他們不俗的體力以及持久的戰力,又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點。
大理寺的官員正在了解情況,許琢圭不敢湊得太近,隻在一邊靜靜候着,望着兩個人的後腦勺發起了呆。
這樣對比起來,薛璧的頭發不僅短得出奇,而且略顯枯燥。
似乎,還有點秃。
啊,一定是頭發太短的緣故。
單褚率先轉過了身,也就更早地注意到了許琢圭的存在。
他冷着一張臉走到許琢圭面前:“欠孫掌櫃的賬,明日我會去還,就不勞你費心了。”
很客氣的樣子,如果他沒有加上後面那句:“我說過讓你自尋出路的話,你别忘了”的話。
口吻煞是強硬,仿佛不順從,就會被他手撕活剝了。
話罷丢下許琢圭,踩着冷漠的步伐走了。
雖然現在還是夏日,但其實離冬季已經不遠了。
聽說長安的冬天會下雪,吹起的風都像帶着刺,而她無處可去,恐怕隻能躲在橋洞下面瑟瑟發抖。
許琢圭腦補出自己不久後風餐露宿的日子,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怎麼了?”一隻寬厚溫暖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手的主人似乎發覺了這樣不妥,很快又把手收了回去。
許琢圭仰起了頭,入目是一張極具異域風情的面龐,濃眉邃目,鼻準極高,臉上的棱角如同正字的橫折,清晰分明。
這張臉充滿侵略性元素,鋒利,帶着銳氣,可薛璧卻從不給人這樣的感覺,即使他闆着臉,一臉嚴肅,也是溫和的,不會讓人産生退避三舍的沖動。
他的身上帶着一種令人安心的正義感,就好像有他在的地方,所有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薛璧見她遲遲未回應,面上浮現憂色:“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是病了嗎?”
許琢圭抱着他的一捆菜,一掃方才的沮喪,嘿嘿笑道:“沒,沒事,我就是一路跑過來,有些累着了。”
還好落日的餘晖照在她臉上,讓人看不清此刻她臉上的紅暈。
薛璧從她手上拿回自己的東西,掂了掂,道:“那你要多加鍛煉才是。”
許琢圭:“?”
從西市到這裡,可是一段不短的距離,她能追過來,算很厲害的了!
她輕輕“哼”了一聲,小聲嘟囔:“我要是能比得過你們,那才是怪事。”
薛璧似乎是聽到了,爽朗笑道:“你說得也對。”還态度誠懇地誇了她幾句。
許琢圭小小得意了一陣兒,見他拎着菜的樣子,不禁問:“都說君子遠庖廚,中郎将還會做飯嗎?”
其實還有更好解讀的方向,那便是薛璧家中,有個能幫忙料理一切家事的賢内助。
隻不過由于許琢圭個人目光的短淺,行動力的不足,又習慣由己推人,故而還沒想到這一層。
薛璧似乎很抵觸這個話題,随口揶揄了兩句,轉而道:“你住在哪裡?天色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
也不算太晚,許琢圭剛要拒絕,可旋即又想到了什麼,應道:“在豐邑坊!”
豐邑坊離這兒可以說相當遠了,還沒等她到家,天就完全黑了,她不敢一個人走夜路,特别是在豐邑坊。
薛璧道:“正巧我也住在那兒,我們順路。”
“诶?”許琢圭有些驚訝:“中郎将也住那種地方?”
薛璧反問她:“我怎麼就不能住那種地方?”
又道:“無非是個落腳的地方,無所謂在哪裡。”
倒也不是不能住,而是氣質不太符合。
豐邑坊有棺材鋪紙紮鋪,很多人都避諱這個。裡面住的,多是她這種手頭拮據,租不起别處房子的。
薛璧怎麼看,都不像是這類人。
許琢圭笑道:“中郎将姓薛,河東薛氏子弟,應當住在高門宅院裡。”
薛璧挑了挑眉:“你還知道河東薛氏?”
當下世道,皆以“當今冠冕”為榮,知道舊世家名号的,實屬不多見。
許琢圭突然有些心虛,小聲道:“我,我在酒肆聽别人說的。”
出入酒肆者,魚龍混雜,能聽到這些消息,也不另人意外。
她這個小慌,撒得很有水平。
薛璧小作沉思,倒也認同了她的觀點。
“對了!”許琢圭想到件事:“上次的酒,中郎将嘗過了嗎?”
她好奇盯着薛璧,想從他表情裡看出些什麼。
薛璧被她這麼盯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含糊道:“香醇可口,回味悠長,确實是好酒。”
是一句套話,套在什麼酒上都可以用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