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
南海某處。
男子素來愛穿白衣,又生性/愛潔。
所以此時就算碰到潔白如雪的信鴿,也未輸半分顔色。
他将将伸手,那鴿子就落在指尖,擡起一條腿露出信筒來。他取出長條的信,一寸一寸卷開,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看得出人寫時的恭敬态度。
他笑了笑,看完後将紙條按着原來的紋路卷回又按平,收在手心裡。空出的那隻手,指尖上還停着那隻鴿子,撓撓這兒啄啄那兒,好不可愛。男子攤開手掌,鴿子落入人的掌心,它終于感覺到一點危險,剛要騰空躍起就被眼前一直緊盯着它的男子伸手捉回。
信鴿吱吱叫了幾聲,黑豆豆般的眼睛裡透出幾分恐懼和讨饒。
男子沒理,他隻是摸摸鴿子的頭,然後收緊握着它的那隻手。
“他碰你了是不是?”男子笑得愈發溫柔,手就收得愈緊,鴿子發出死前凄厲的喊叫後趨于無聲無息,“他碰了你哪兒?腿?翅膀?還是都碰了?”
“阿青碰過的東西,都該死!”
血從指縫流出、滴下,鴿子的屍體也被随意丢開,落在地上和泥混成一種顔色。
髒了。
男子皺眉。他不愛髒。
還好鴿子血沒有滴到他的外衫上,要不然少不得再換一身,而身上這件,是他半個時辰前,沐浴後剛上身的。
“九哥!九哥!九哥!”
他剛想轉身叫人來清理院子,就遠遠跑來一個半大的女孩兒,一席粉色的衣衫,樣貌也還不錯,隻是年歲尚小,現在還稱不上什麼。
這丫頭真是膽子肥了,竟然在這時候跑入他的内院。
被叫做九哥的男子眉頭皺得更深,但這個他又不能直接動手,隻能暫且忍着。
“吵吵嚷嚷像什麼話!我可沒教過你這沒大沒小的樣子!”
十五六的丫頭也了解她家九哥,沒再大呼小叫,隻跑過去拉住九哥的一隻袖子搖晃,撒嬌道:“九哥九哥,到底是不是清歡哥哥來信了?”
九哥臉色一沉,問道:“是誰跟你嚼耳根子了?”
他原以為這院子裡都是他的人,現在看來陽奉陰違的怕是不在少數。不過是許久沒有親自動手,就真當他是普度衆生的菩薩不成?
“沒誰。”她自覺說錯了話,讪讪回道:“我自己猜的。”
“你是最了解九哥有些什麼手段的,”男子笑起來,卻讓人心底一涼,從脊背上竄起驚顫,“你若是一日不說,我們就多嘗試幾樣,如何?”
“九哥!”她驚叫道,又自覺反應過度,實屬不該,最後嗫嚅着低低喚着人名:“九哥。”
看這反應,他焉能猜不出什麼?
九哥嗤笑出聲,道:“又不是自己受罰,你怕什麼?既然有人膽敢把手伸進我這兒,那他自然是覺得自己手不夠長的,那我給他接上一段兒,指不定才和常人無異,是也不是?”
妹子戰戰兢兢站在那兒,顫抖的身子像隻受了驚吓的鳥兒。
就和九哥剛剛捏死的那隻一模一樣。
她比誰都了解,九哥可不是真好心,那往人手臂上接一段兒,勢必要先從中間斬開,再接其他,那中間接上什麼,又另有一番講究,總之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了。
是她錯了,她今天不該腦子都沒過就跑來找九哥的,明知道九哥不會容忍還送上門,今日過去還不知道沙曼那個婊/子會怎麼笑她!
“九哥!”她上前幾步追上男子的腳步,這次幾次伸手都不敢再扯着人的袖子了,“九哥!這次是我錯了!是我不該向他們問你的行蹤,就饒妹妹這一次罷!”
九哥沒再回話。
穿出院子,九哥走入東廂書房,守門的小童十分有眼色地在宮主之前合上房門,将人擋在門外,任宮主如何威逼利誘,都垂下眼不吭聲,像極啞巴聾子。
于是九哥得了空,思來想去,還在和信鴿送來的信紙一模一樣的紙上,落下三個字。
明日再去鴿房裡找隻鴿子送出去。他養了上百隻鴿子,那人碰一隻,他就殺一隻。
反正這點東西,他不缺。
獨孤一鶴所謂的“幾日”,廖清歡實打實呆了近一個月才聽到些風聲。三英四秀險些又在江湖上闖出事來,作為掌門,獨孤一鶴不得不先去為心愛的弟子收拾爛攤子再說其他。他這邊理所應當就被拖了下來,所幸廖清歡又不在意這些,鐵籠早就奈何他不得,隻不過懶得出去罷了。
得知獨孤一鶴暫時顧不得他的那日,他就掠身下山向南海又送了一次信,至今沒有回音,也不知道公子收到沒有。
罷罷。
公子做事,向來是不容他置喙的,有什麼吩咐,他聽着就是了,想這些幹什麼。
峨眉山上隻剩些外門弟子,和他不甚熟悉,隻每天清晨午後放下飯菜,夜裡再收回去,連句話都不肯和他多說,像将他看做洪水猛獸似的,避之不及。
不就是有次碰到個好玩的小弟子,逗了人家兩句嗎?難不成那小弟子還去哭訴他欺負人了?這麼不禁逗?
廖清歡不解,他年幼時逗過的人多了去了,即使是年紀小如葉秀珠和石秀雪,也斷斷沒有這樣,還帶告狀的。她們最多隔天吃飯時晾他一會兒,午後就又忍不住跑來同他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