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速之客打攪後,廖清歡和霍天青喝的那點酒就醒了大半,也徹底沒了睡意。即使侍女不過片刻就将新的床褥換好,他也沒再躺回床上。
——畢竟誰能在解決掉獨孤一鶴之後還保持冷靜呢?他連血都還是熱的!
四月的山西冷得出奇,卧房的門還敞着,夜風呼呼吹進裡間,廖清歡一時間也想不到要做些什麼,幹脆取來外衣披在肩上,到院子裡寫明早要寄給公子的信。
廖清歡沒有叫人掌燈,原候在屋外的侍女們都被打發去睡了,整座小院隻有廖清歡和負責守夜的看門人醒着。
萬籁俱寂。
快要走到後院的時候,他想起自己沒拿紙筆,隻好又繞到前院書房去取。
途中路過前院,大門緊鎖,看門人就住在旁邊的小屋裡。是夜,裡面依然仍透出隐隐火光。
因為這裡不常住人,公子又喜淨,平日裡便隻留了一個看門的和一個雜掃仆人,雜掃仆人每日會将門臉掃淨,隔幾日再把屋子打掃一番,是公子從南海調來的忠仆。
看門人倒是本地人,遇見時隻是個普通的乞子,由于不通武藝,又招惹了惹不起的仇家,便被人拔了舌頭,腿也瘸着。公子看重他不會說話,便叫廖清歡雇人做事。廖清歡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該把這人安排在哪裡,幹脆叫他來這裡看門,隻需在有生人闖入時敲響手邊的銅鑼,其餘什麼都不必管。隻是今日不知為何上官飛燕進來時誰都沒聽見響動,想來是看門人也被這女人蒙騙過去了。
又或者,是死了。
廖清歡漫不經心把書房的門合好,漏不進風去,便拿着手裡的筆墨紙硯回到後院。
明早再說吧。他把紙鋪在石桌上,又用硯台充作鎮紙,放上墨塊,又滴了水。
他晚間時,已向師妹們去了一封信。
沒有署名,隻是叫她們來為獨孤一鶴收斂屍骨。
三英四秀和他不同,和獨孤一鶴的感情都很深厚,也是正常的師徒之情。他不便做的事,就叫她們來。想必這時她們也已到山西,就是不知道她們能不能趕上霍天青和陸小鳳之間的好戲。
三英四秀紛紛抵達山西後,在一家酒館裡匆匆見了一面,便又分開了。
除年紀小的孫秀青和石秀雪相約結伴以外,其他人都隻說到珠光寶氣閣再聚。
廖清歡的鴿子隻記得大師姐馬秀真的味道,自然也就落到她的懷裡。
彼時馬秀真正在尋找小樓的位置,一時不查被鴿子砸了個正着,掏出一看,竟是叫她去為師父收屍的。若接到這則消息的是她的師妹,恐怕早怒不可遏去尋這殺死師父的混蛋了,但馬秀真偏偏從中看出了熟悉的味道。
雖未署名,但遣詞造句甚至是筆法,都是大師兄常用的。
她在春天的白日裡打了個冷顫,而後将紙條重謄一份,毀屍滅迹。
就當是某個路過的不知名的閑雲野鶴殺死了她們的師父吧……最起碼,不能叫外人看穿。
大師姐心思一轉,準備提前去珠光寶氣閣看看。
——但珠光寶氣閣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漫天的白幔遮住了門牌,門臉前也幹幹淨淨,好似這裡隻是普普通通死了一個人一樣。
可馬秀真知道,這裡最少也死了有三四個人,其中有她的師兄,也有她的師父。她要比師妹們都沉穩得多,在人生地不熟的山西不好直接上門去問有沒有見過師父的屍體,她又是一個人,幹脆先去同師妹們會和再做打算。
她匆匆回到相約的酒店大堂。
這是家小酒店,本不該有這麼多人來,但馬秀真到的時候,這裡已經坐了一桌别人。
她原想叫着師妹們再換一家,但看見情窦初開的師妹含羞帶怯地看着那邊時,便又心軟了。
行二的葉秀珠也看着那邊,倒是沒什麼少女心緒,隻是好奇。
孫秀青和石秀雪似乎已經知道了這幾個人是誰,孫秀青顯得尤為猶豫。
馬秀真福至心靈。
“陸小鳳?”
眉毛和胡子如出一轍的男人笑起來,他們自馬秀真進門時就沒再說話了,他一笑臉上的四條眉毛便一齊生動起來,就算是已有了心上人的孫秀青和石秀雪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俊秀的男人。
“我還未想過能在這裡見到峨眉四秀。”
他已認出了這四個女人的身份。
那三妹一直看着的男人,就一定是西門吹雪了。
馬秀真拔出了雙劍,面色微冷。她的師妹們也跟着展開雙劍。
“西門吹雪。”她的聲音很肯定,卻帶着微微的顫抖,“就是你殺了蘇少英?”
她習劍天賦一般,練了這麼多年劍也不夠快,所以她沒想着能對西門吹雪造成什麼威脅,隻是想要一個答案罷了。
這下陸小鳳反而有些奇怪了。
“你們沒聽說嗎?蘇少英沒死。”
“什麼——?”
另一邊。
蘇少英受的傷實在太重,郎中又來看了幾次,添了幾味藥叫人熬着,一到時辰就硬灌下去。但即使這樣精細的照料着,蘇少英也沒有醒過。
紅杏被撥來照看蘇少英,這位蘇公子一日未醒,她就得一日跟在他身邊。
昨日午後,他們便被搬來了别院,這裡離廚房更近,适合熬藥養傷。
郎中走後,蘇少英被下人換好了新的衣衫,紅杏也得以進門照料,但她還是很想回去,回到她家公子的身邊。
于是,深夜,紅杏穿過後院小門,悄無聲息地回到院子。
她原想着這個時間應該不會有人醒着了,因此雖然蹑手蹑腳,但算不上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