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段時間過得很平靜。
雨昕對于人類心理的研究和掌控水平顯然更高,她和盧梓霄的關系又回到了讓他感到舒适的狀态。
他意識到之前雨昕說會常來隻是為了讓他感到安心的托詞。雨昕平時忙于學業和社團活動,仍然維持着隻每周一次去他家看晴天的頻率,并且每次都會提前約好時間,好讓他判斷自己的狀況做足準備。
不過每周末單獨見一次面還是讓兩人的關系迅速熟稔起來了。盧梓霄有次問到雨昕為什麼會想當獸醫,雨昕正把晴天放在膝蓋上摸它的下巴,回答時眼神都溫柔了幾分:
“我喜歡動物。有時候比起人類,動物更簡單一些。”
盧梓霄回想起最開始見面的時候雨昕有點内向的樣子,不禁感到了然。
“有喜歡的東西是件很好的事。”
他的眼神裡洩露出羨慕和迷惘,相比于其他人,他要更難從現實的生活中獲得樂趣。
和雨昕的相處很舒心,盧梓霄發現這個學妹比他想得要更學識廣博,很多領域的知識都能了解一點,發表見解的時候也并不高高在上。
不過為了避免麻煩,盧梓霄并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雨昕每周末都會去他家。雨昕也同意他的想法,周末都是趁舍友還在睡懶覺的時候出門,因為她平時成績不錯,舍友們都以為她是周末還要去圖書館自習。
在大學上課的平靜時間過得很快,并且因為回家之後有可愛的貓咪要照顧,盧梓霄的狀态逐漸趨于穩定,基本上隔幾天才會發作一次抑郁狀态,時間也在逐漸縮短。
他以為時間就會這樣平靜的度過,隻要自己不去太在意謝子萱和顧淩之間的互動,在顧淩叫他一起的時候掩飾好自己心裡的妒忌,再不舒服也會逐漸過去。
但生活總不會這樣順利。
國慶節放小長假的某一天,盧董來了。
盧梓霄很想把母親的到來當成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當他推門進家就看到沙發上拿着筆記本電腦氣質嚴肅的中年女性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呼吸都停了一拍。
聽到開門聲,盧董銳利的視線透過薄薄的鏡片掃射過來,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
“回來了。”
能說出這句歡迎的話已經是盧女士努力改變過後的結果,盧梓霄也盡力讓自己放松下來,走到旁邊的小沙發旁卻下意識地正襟危坐。
看出他的不自在,盧董把目光收回到筆記本屏幕上,像例行公事一樣詢問他的近況。
盧梓霄一一回答,比起家人更像是在面對一個師長。
盧董也并不像尋常的媽媽,問完之後沒有坐太久就離開了,留下盧梓霄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緩解了半天緊張感。
“母親”這個詞在他人生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是與“壓力”含義相同的意象,束縛住他精神的鎖鍊另一頭就握在母親的手裡。
所以後來當心理醫生委婉地提出需要盧女士減少和他的見面時,盧女士罕見的突然沉默的眼神裡竟沒有多少意外。
但盧董給了他姓氏,他們體内流着相同的血,所以他能感受到她的關心,就隐藏在那堅硬的、一絲不苟的外殼之下。
他真希望自己能快點好起來,讓母親不再那麼擔心。
就在盧梓霄感覺到自己的情緒被無力感籠罩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他突然想起來今天是雨昕提前說過要過來的日子,但熟悉的心情失控的感覺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波動去開了門:
“抱歉,我今天有點不太方便……”
雨昕站在門口拎着兩個袋子,一個裝了貓罐頭和貓條,另一個是她特意買過來的零食。
她聞言愣了一下,什麼都沒有問,而是反應很快地點點頭:
“好的,我把東西放下就走。”
雨昕故意略過盧梓霄伸出的手快步走進來,動作迅速地把貓罐頭擺到放晴天的食物的櫃子裡。
等到她回頭的時候,意料之中地看到盧梓霄站在門口不動了。
“學長?”伸出手在盧梓霄面前晃了晃,沒有得到他的回應,雨昕關上門,把盧梓霄拉到沙發上坐下來。
盧梓霄像是片刻間就換了一個人,身上的溫暖的光芒消失不見,被濃厚的烏雲所籠罩,潮濕而沉郁,思緒都像被冷凍般變得遲緩。
她不知道怎樣形容盧梓霄現在的眼神。他隻是沉默着,看似在看着某個地方,實際上眼裡什麼都沒有。
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有一層透明的薄膜包裹住他,把他和周圍的環境隔開。
雨昕沒有試圖“喚醒”他,隻是沉默着陪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
就像烏雲遍布的陰天裡,于冷風中巍然不動的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