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剛好就是紀宇宙印象最深的那首《City of star》。
劍指天涯充滿磁性的嗓音墊在音樂播放的尾聲間隙,不受音樂幹擾,十分清晰。
他唱歌的時候聲音低沉,溫柔又充滿感情,像是貼着耳朵傾訴内心豐盈的愛意一般,仿佛心有靈犀的巧合下,紀宇宙被這歌聲忽然擊中,心又是重重一跳。
……
那個夢!
腦中忽然又浮現出昨天那個白發龍王的臉,和劍指天涯此時的聲音重合,一股熱氣驟然騰起,臉莫名有些發燙。
……什麼鬼!
反刍是吧?!
别想了!
紀宇宙罵了自己幾句,搞不懂這種侵入性的思維是為什麼。
自從做了那個夢以後,自己就好像變得不對勁了起來。兩個人閑聊的場景也忽然有些變味,紀宇宙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一點。
随口輕聲哼了兩句後,就聽劍指天涯繼續說:“愛樂之城裡面的歌整體質量更高,《City of star》是我最喜歡的一首。不過上映期趕上我工作最忙的一段時間,所以影院裡隻看了一次,有點可惜。”
“我當時看了很多遍,還挺喜歡導演對畫面色彩的把控和剪輯的,”紀宇宙平複了下毛躁的心情,随口問,“你好像很喜歡音樂劇?”
“或者說是喜歡看劇場演出,”劍指天涯糾正,“不忙的時候就會買票去看看。比起電影熒幕,我更喜歡現場。”
頓了頓,他繼續說。
“現場偶爾會有一些突發的情感碰撞,它不是死的,每一場的觀衆不同,也有即時反饋和互動,會給演員帶來不太一樣的刺激,對演員要求也更高。比起精巧工藝感重充滿匠氣的影視作品,我喜歡這種鮮活感。”
這人内心還挺文藝的。
紀宇宙心想。
看不出來呀。
說完,劍指天涯又反問紀宇宙:“你呢?你喜歡看電影?”
“是的,”紀宇宙回,兩個人此刻仿佛是認識很久的朋友,分享交流着彼此的喜好,“不過我大部分時候都是去電影院看院線電影,去電影院的話,我喜歡人少的時候,尤其午夜場,大半夜偌大的放映廳裡就自己一個人,可以體會到包場的感覺。寬大的屏幕裡放映的畫面好像是演給自己一個人看的。”
“我也喜歡這種感覺。”
“平時遇到喜歡的片子,我會反複看好幾遍,去研究琢磨導演的表達意圖。也很喜歡搜集一些經典的電影台詞,不過我感覺我閱片量還是不太夠,有空可以交流交流,”紀宇宙說完,向劍指天涯推薦了幾部影片,“不知道這幾部你看過沒有,跟愛樂之城這類的風格有些相似,不過母題并不都是愛情。”
“好的,都記下了,明天工間就看,”劍指天涯笑了,忽然說,“你跟我一樣,喜歡安靜。”
紀宇宙在電腦前也笑了:“挺有緣的。”
這麼一番聊下來,感覺兩個人還挺投契的。
紀宇宙對劍指天涯改觀了不少。
現在聽着他開麥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能聽得出聲音中的情感起伏,先前那種讓人紮心撓肺的煩躁感頓時煙消雲散。
對活人的感知比冷冰冰的文字要真實得多。
自己竟是被偏見和負面印象裹挾,對這麼一個好人産生了誤解,紀宇宙心中很是慚愧。
背景歌曲切換,一掃紮心窩般的傾訴衷腸,變成了一首充滿希望,積極輕盈的歌曲。
“這首又叫什麼?”紀宇宙問。
“《Waving Through A Window》,”劍指天涯的英文發音十分标準、流利,“還是Dear Evan Hansen的原聲帶。也算是流傳比較廣幾首劇中曲之一……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
“我找到了電影版的地址,今晚就看。”
“你要是想看,我還是推薦看音樂劇版本。我這裡有官攝的錄像,等等,我發你。”
說完,飛訊的在線文件傳輸彈窗閃動了起來。紀宇宙點擊了另存為,文件開始接收。
“這個故事,講了大多數人的存在困境吧,”劍指天涯說着,“每個人都很孤獨,很需要存在感,需要被認可,希望他人能夠懂自己,理解自己。”
“可這一切真的這麼容易做到的話,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偏見、争執、沖突的發生了,”他自嘲般笑了笑,“人人都隻熱衷于自己,而孤獨,總是相通的。”
劍指天涯說話的時候,有一瞬間似乎有些飄忽,像是在那一刻陷入到了個人情緒裡,但又很快調整好跳了出來。
“我不知道你看的時候會有什麼想法,現在說太多會影響你的觀劇體驗,等你看完,我們再細聊。”
紀宇宙緩緩回了個“好”字,然後說:“謝謝天涯大佬。”
紀宇宙對他的話深以為然。
回想起自己在不夠了解劍指天涯時對他的反感和厭惡,心說自己也不過是俗世芸芸衆生中膚淺的一員麼。
“有句老話叫做,日久見人心——”感受到劍指天涯語氣中細微的傷感,紀宇宙琢磨了下,懷揣着歉意安慰他,“額,不知道現在說這些是不是有點跑題?但我覺得,這個世界總會出現能懂你,能夠傾聽你的人。”
“到那個時候……”
“你不會再感覺到孤獨。”
麥上那頭靜了一會兒。
“謝謝你。”他輕聲說。
紀宇宙撓撓頭——
總覺得今天他跟劍指天涯好像比之前更親近了些?
頓了頓,劍指天涯無語發問:“天涯大佬是什麼叫法?”
“哈哈,跟奪魄學的,”紀宇宙打哈哈,“那我怎麼叫你?”
“叫我顧君生就可以。”
他一本正經地說。
“顧君生?”紀宇宙想到他的飛訊ID,“是網名還是真名?”
“真名。”他說。
“顧君生,是我的真名。”
劍指天涯認真說話的時候聲音會低沉幾分,因為帶着耳機,仿佛是有人彎下腰,唇畔掃過臉側,在耳邊輕輕叮咛。
不知怎的,隐約和那夢裡的話重合……
——“記住了……”
——“進了我的地盤,就是我的人了……”
紀宇宙一個激靈,又是一下心跳漏拍,趕緊把耳機摘下來,還不忘揉了揉耳朵,搓搓滿身的雞皮疙瘩,先前那種怪異的感覺又有冒頭的架勢……
這人怕不是有毒吧?
歹勢!
紀宇宙深呼吸平複了下情緒,忽然意識到這人竟然是……
實名上網?
……但他的名字是真名的話,竟然和他的聲音一樣,搭調又好聽。
紀宇宙對自己的想法很無語,幹脆借機轉移話題打哈哈:“你膽兒也挺大,就不怕遇到騙子?”
“沒什麼好怕的,”劍指天涯,啊不,顧君生,似乎是一個安全感很充足的人,“我從不覺得網絡和現實之間有什麼壁壘,背後的人也是,沒必要搞得太過小心翼翼。在現實信息不透明的情況下,熟人隻不過知道了一個名字,又能對我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呢?就算他要傷害我,我也有自己的應對方法。”
“至于騙子?”說到這兒的時候他低低笑了聲,“也得能騙了我。”
“我不擔心。”
紀宇宙也不知道自己是檸檬酸還是感慨,有錢有技術操作的富家公子哥兒,人品杠杠滴,安全感正能量爆棚,天不怕地不怕,一口美男音男女通殺……
好家夥!難怪這家夥!會這麼受歡迎!
他是腦子被驢踢了會覺得這人讨人厭?
不,讓人嫉妒這點上,雀氏蠻讨厭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就這麼守着屍體拖了一個多小時,小群裡還能看到甜恬恬等人針對今天遭遇倒黴事的抱怨,PVE衆人都在讨論問他們幾人是不是招惹什麼仇家了,讨論來讨論去,就隻能聯想起昨天群裡的那場争吵。有個人甚至說,聽到了疑似顧君生的聲音,可一看兩人的大号都還在别的地圖,又沒什麼證據。
這頭回主城回不去,死也死不透,下線也下不了,簡直什麼都不能幹。
臨近boss新一輪刷新點的時候,顧君生停止了道具投喂,放着醉酒一衆複活倒計時結束,原地起身,又被boss踩倒在地。
而那群人可能還以為顧君生會繼續喂他們躺屍道具,都沒切回屏看,以至于都不知道boss刷新了。
于是就這麼……
爬起來一次,倒下去一次。
爬起來一次,又倒下去一次……
經驗和裝備biubiubiu掉了好幾輪。
紀宇宙負責舔包,全部收入囊中。
死了三四輪後,群裡終于有人發現自己已經可以複活了。在群裡大喊:“我靠!什麼情況!boss刷了!我裝備耐久度都掉沒了!”
接着又是一陣叽叽喳喳的抱怨。
顧君生見好就收,對紀宇宙喊了一聲撤,兩人悄然退場。
回到主城,兩人挑了一處屋頂坐下,劍指天涯在隊聊貼了一堆掉落的名字。有材料,挂件,裝備等等,裝備的屬性,但是放到交易行也是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來。”
忽然,顧君生同紀宇宙發起了交易。
紀宇宙:“?”
紀宇宙一看,交易欄上放着一枚裝備綁定的腰墜挂件。
紀宇宙:“這是?”
“額外的辛苦費,點同意。”顧君生說。
紀宇宙沒接,這種裝綁的裝備多的是有價無市,更别說這種挂件類的,更是稀有。他已經收受他太多東西了。
紀宇宙拒絕了交易。
“你自己拿着吧。”
“?”
“我就是一代練,這些東西,我用不到。”
顧君生說:“用不到可以賣,沒關系。今天收獲很大,回頭我整理下郵寄給你。這個,單純當彩頭。”
“……”
“再客氣就矯情了啊。”
“……好吧。”
這次紀宇宙沒有推拒這份好意。
交易完成後,顧君生說了聲“下了”,就從紀宇宙的眼前消失了。
紀宇宙看着灰掉的隊友圖标,查看腰墜的屬性,卻注意到那墜子的注釋和圖樣——
那是一枚玲珑骰子腰墜。
空心雕琢的骰子中,一粒鮮豔欲滴的紅豆正鑲嵌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