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生注意到，紀宇宙回到座位後，一掃之前的腼腆忐忑，臉色發青，一言不發，甚至有些心神不甯，目光時不時瞟向鄰座。

他順着紀宇宙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鄰座一身灰色西服套裝的年輕男人，正與對面同樣西裝革履的人交談着什麼。

察覺到顧君生探尋的視線後，他微笑，兩眼彎彎，颔了颔首，目光似不經意滑過背對着他的紀宇宙，臉上的笑意斂了斂，複又更濃，然後繼續與對面的人說話。

隐約聽到那人好奇地問：“陸總，您笑什麼？”

男人笑着答說：“碰見了熟人。”

“哦？”對方回頭也看了一眼，“您認識隔壁？”

“嗯。”他意味深長地說，“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那要不，和他們一起拼個桌？”

男人搖搖頭，輕聲說了句“不用”然後開始繼續談經營業務相關的事情。談話中隐約有“代碼開發”、“用戶體驗”、“測試優化”之類的詞彙，似乎也是在互聯網相關領域工作。

顧君生看回紀宇宙，發現他低着頭，直直盯着面前的餐盤。

想起紀宇宙起身去衛生間後不久，鄰座的男子就跟了過去，顧君生心中有個結論一閃而過，本有很多疑問，但看到紀宇宙這樣的表情态度，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正好服務員來上最後一道甜品，擺盤後，顧君生招呼紀宇宙：“這家提拉米蘇味道很好，喜歡不喜歡吃甜品？試試看？”

紀宇宙這才擡起頭，對顧君生扯出笑容：“好。”然後拿起叉子，分了一小塊甜品到嘴裡，兩眼放光：“唔！好吃，入口即化，不是很甜味道又很濃郁，層次飽滿，确實很好吃！”

顧君生笑着伸出手，擦掉他嘴角邊沾上的可可粉：“你喜歡就好。”

似乎因為顧君生的動作和甜品的美味，紀宇宙的臉色有所好轉，開始專心吃東西，不再留意鄰座。

顧君生觀察着他的表情，兩人在詭異的沉默中，吃完了最後的餐品。

等到結賬的時候，服務員微笑着告訴顧君生，他們這桌已經被人付過了。

紀宇宙難得看到顧君生臉色陰沉，回看陸景辰所在的位置，他的商務似乎還沒談完，但似乎留意到兩人已經準備結賬離開，對紀宇宙舉起酒杯，微笑示意。

紀宇宙皺着眉，按捺住心中煩悶，拉住顧君生就快步往外走。

一直到電梯口，他才敢看停下來偷看顧君生臉色：“他……他是……”

顧君生輕聲按住了他的話頭：“我知道。”

紀宇宙愣住。

“你之前的那個合夥人——對吧？”

紀宇宙搓着衣角沒吭聲。

心裡想的是，不愧是君少，猜事猜得可真準。

顧君生沉默看着電梯樓層的數字閃爍，一直等進到電梯間内，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紀宇宙才忐忑地問：“你是不是又生氣了？”

本來是顧君生和自己的兩人飯局，莫名其妙竟然碰見老熟人，還被人搶着結了賬——

換成自己，也會不高興。

而說起陸璟辰——

紀宇宙内心很混亂。

他很難形容，自己再次看到陸璟辰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時，心頭的複雜滋味。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接過眼鏡的時候，就見他靜靜看着自己，嘴角帶着笑容，“最近過得怎麼樣？”

自從和他斷了聯系，時隔四年，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他。

陸璟辰成熟了很多，歲月将曾經青澀的青年打磨抛光，錘煉得精緻挺拔，一時間，紀宇宙甚至沒能認出來眼前這個男人是誰。

“和朋友一起吃飯？”陸璟辰還在眯着眼睛問。明明是背叛者卻毫無愧色，仿佛兩人真是隻是久未相見的老友，在共話家常。

“還在互聯網領域工作？”他遞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滞留了很久，但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尴尬的神情，隻是看着紀宇宙不停發問，似乎真的很關心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他會關心嗎？

不會吧。

……僞善。

紀宇宙在心底冷笑。

他沒回話，權當對方認錯人，接過眼鏡就徑直出了衛生間。

作為朋友，他與他的關系早在自己被利用的那一刻終結了。

在那之後，彼此過得如何，都與對方無關。

誰想，他會多管閑事，替自己結了賬呢？

是顯擺自己通過不擇手段，如願爬上了高處，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踐踏他人的自尊心？

紀宇宙不喜歡欠别人，好好的一頓飯，被陸璟辰一攪和，現在隻覺得惡心。

但他欠自己的，一頓飯，又算得了什麼？

“宇宙。”

顧君生的輕喚把紀宇宙從負面念頭中拉了出來。

“嗯……”紀宇宙下意識握緊顧君生的手，他的手很溫暖，似乎繼續靠近這樣的溫暖可以驅散自己心頭盤繞不散的陰霾。

在這之前，再委屈難過的日子他都是自己一個人扛過去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