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語叫做,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縫。
紀宇宙在被子裡窩了一會兒,但寒意仍無法消退,嗓子幹得像是被火燎過一般。
他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弓着背往客廳挪——
之前搬家的時候也沒想着帶點感冒藥,是他失誤了。
梁寒感冒後他也沒想着自己有可能被傳染提前預防,也是他失誤了。
現在唯一的選擇是先喝點水,順便問問方磊有沒有現成的感冒藥——也不知道方磊回家了沒。
然而剛走到客廳,就看到沙發上坐了兩個人,見他出來,都盯着他看。
紀宇宙:“……”
室友方磊已經回來了,正與一個年輕休閑裝的女孩坐在沙發兩端,兩人臉上表情嚴肅,氣氛很僵着。
女孩兒看到紀宇宙後,臉上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些,又回頭掃了一眼方磊。
方磊無奈歎了口氣:“你看,我說了吧,是男的。”
紀宇宙眨了眨眼睛。
?
什麼情況?
女孩兒又盯着紀宇宙看了幾眼:“都怪你遮遮掩掩,我幾次說要過來你這邊,你都不讓,男性朋友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這不是怕你尴尬麼?我跟你怎麼解釋你都不信,”方磊似乎沒注意到紀宇宙的異樣,對他揮手示意讓他回屋子裡,轉頭挪了挪屁股,貼到女朋友身邊,開始安撫對方情緒,“寶寶,别生氣了,昨天我們不都好好的麼?我朋友剛回A市工作,我就讓他住我這兒,都是大學時期關系很好的朋友。”
紀宇宙識相地回了屋子裡,關上了房門。剛關上,就聽女孩兒說:“你還好意思說!我說了好幾次要你把房子收拾收拾,我退了那邊搬過來跟你一起住,你一直拖着不願意,哦,朋友要借住你就同意,而且還不知道住到什麼時候!”
女孩兒聽了方磊的解釋,似乎沒得到安撫,反而把之前的氣給勾起來了,見紀宇宙已經進了屋子,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聲音穿過房門,好巧不巧,剛好能聽到。
紀宇宙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哦,這兩人可能因為自己借住的緣故——
吵架了。
“朋友之間互幫互助不是應該的麼!我這邊正好空着,讓他住一住又怎麼了嘛!”方磊的聲音。
“你交的什麼朋友啊?情商這麼低,借住别人家也沒個譜?這都住多久了?還不趕緊自己找房子搬出去……”
“那人家都住過來了,我總不能把人家趕走再讓你住呀!而且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做小别勝新婚,咱們不住一起,偶爾見面關系才會一直保鮮啊!再說,每天趕老遠地鐵跑去你那邊找你的不是我麼?寶寶,你不心疼心疼我的付出就算了,還這麼指責我呢。”
“你這人真不是我說,咱們同居的事說了多久了?你總是拖拖拖,朋友重要還是女朋友重要?”
“你重要,朋友也重要呀!”
方磊的話似乎又戳中了女孩兒的逆鱗:“什麼叫朋友也重要!朋友重要你跟他談戀愛一起過算了!要我做什麼?我是多餘的,是夾在你和朋友之間的障礙!”
她聲音又拔高了幾個度,俨然又要大吵一場。
紀宇宙聽着兩人的話,歎了口氣。
想了想,他拖着沉重的身子,穿好衣服,帶好手機,拉開門走了出去,客廳裡瞬間又變得悄然無聲。
“我出去走走。”
紀宇宙澀聲說了句,出了大門。
感冒後,降溫的感受更為強烈。
冷風呼呼刮着臉,有些疼,但不及大腦深處被神經敲打重擊的鈍痛。
走在寒風裡,紀宇宙感覺自己像一片未及時被清掃的落葉,打着晃,飄飄蕩蕩不知道能去哪裡,冷氣從衣角倒灌進來,更是雪上加霜。
紀宇宙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方磊家所在的小區雖然是老舊小區,但很大,居民樓很多,但從沒有一天讓人感覺這麼大過。
平時十來分鐘就能走到側門,可花了同樣的時間才來到小區中央的遊樂區。
實在是太累了。
紀宇宙在色彩斑駁的棋牌桌旁坐了下來,兩手插在褲兜裡,戴着衛衣帽子,整個人縮進羽絨服,躲着風,瑟瑟發抖。
天越來越黑了。
冬日裡沒什麼人在這裡玩耍鍛煉,風把樓旁種植的綠化樹葉子搓得沙沙狂響,配着“嗚嗚”的叫聲,愣是在冷清的地兒演出一場熱鬧的戲。
自覺慘到一定程度的紀宇宙,聽着那起此彼伏錯落有緻的嚎叫和摩挲聲,不知怎的莫名想笑。
苦中作樂?
腦子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個詞。
半仰着頭,紀宇宙發着呆,放着空。
天氣不好,漆黑的天空沒有星星。
萬家夜間亮起的燈在樓層間的窗口點燃,高高低低,零零落落,一團又一團閃爍着,像是落撒在人間的星火。
前一天夜裡那種深入骨髓的,天地間仿佛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感受又侵襲了過來。
這種感覺他無數次體會過。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感覺尤其強烈。
格格不入的抽離感,和對世界的厭煩擰在一塊兒,混成一道漩渦,抽幹所有的念想——
什麼遊戲,什麼戀愛,什麼工作……
都有什麼意思呢?
又一陣風吹了過來,紀宇宙感覺自己身上冷得快沒了知覺,手又僵又木。
很不舒服。
但又不想讓自己舒服起來。
眼皮也燒得發燙,腦袋昏昏沉沉,他垂下頭,半眯着眼睛,心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
…………
忽地。
手機震動了起來。
紀宇宙回過神,才想起來,自己出門到現在的握在手裡的手機,還沒翻看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