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寸華都不敢想象,沒有王鄉賢的保護,姜小姑娘一個懷抱金磚的妙齡獨居少女,在這村子裡,這三年裡都會遭遇些什麼。
但實際上,姜小姑娘還真就順順當當的清靜的過了三年,當然,最後是自己将自己給吓死了,但姜寸華也要憑着良心說一句,這是姜小姑娘自己心理的問題,不是人王鄉賢的。
至于為什麼偏偏昨晚就出事了,姜寸華猜想,應該跟她自己有關,躲了三年的人突然就走出了門,整個葫蘆口村的人應該都知道了,招來一些膽大包天的蠢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姜寸華并不想得罪王鄉賢,但他得知道她的态度,已經,讓他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姜寸華本人,是不會受他拿捏和掌控的。
姜寸華和王鄉賢之間的氣氛更加惡劣了幾分,簡直要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了,王婆婆不敢去駁逆自家丈夫,就隻能站在兩人之間,不住的勸姜寸華:“丫頭啊,這樣不行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道理,唉,你這丫頭病了一場到底怎麼了,腦子都不清楚了,唉,丫頭啊,聽婆婆的話,跟你翁翁道歉啊......”
她覺着姜寸華是癔症了,或者是昨天晚上叫不幹淨的東西給魇住了,要不然,她個無依無靠的黃毛丫頭,怎麼敢說得出要人磕頭賠不是的話來呢?
她活了這麼大的年紀,讓人給自己磕頭認錯的話,别說說了,就是想都沒敢想過:
讓一家老少男人給個女人磕頭,這像話嗎?!
姜寸華不管王婆婆,隻是對王鄉賢道:“既然說不攏,那您二位就請吧。”
王鄉賢定定的看着姜寸華好一會,突然道:“你不是姜家大丫頭,你是誰?”
姜寸華明顯的愣了一下,繼而笑道:“如果我不是,那我是誰呢?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你想要的姜家大丫頭?”
王鄉賢冷哼道:“老夫今日算是長見識了,看來你以前都是在韬光養晦,不顯山不露水的躲了這麼多年,真可惜,你不是個小子,要不然,姜家兩口子也不至于死個兒子就疼的沒命了。”
“隻是老夫不明白,你怎麼突然就不躲了呢?是因為守孝期過了,你躲不下去了?”
姜寸華不由的看了眼王婆婆,頗有些哀怨的道:“我原本也不想這樣的,在您家的照顧下生活不好嗎?但王婆婆跟我說,等明年,我就滿二十歲,官府就要強迫我出嫁了,我心裡害怕呀。”
語氣幽幽的,十分的不情願。
王鄉賢并不為她這兩面三刀的陰晴變臉所動,隻是道:“若果真如此,你更不應該忤逆我,我會給你找一家好人家嫁了,你既然明白你身上幹系重大,就應該知道,我是願意看到你長命百歲,兒孫滿堂的。”這樣葫蘆口就還是大家的葫蘆口,不會被官家的人給收回去,讓他們這些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成為孤魂野鬼。
姜寸華撓了撓臉,看着天空道:“你不會是說那個王傳柱吧?”
王鄉賢:“......傳柱是想左了,你既不願意他,那就你自己挑,在葫蘆口,挑個合心意的,你們好好過日子......”
“停停停!我已經想明白了,既然總是躲不過,不如放開性子好好活一次,我以後會如何,那都是在這之後的事了,咱們現在說的是王傳柱的事。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了,我索性把話說的再明白一些,我讓王傳柱一家來給我磕頭道歉,不是為了為難他們,也不是為了讓您臉上難堪,我是為了我以後日子好過,做給全村的人看的。看到了王傳柱一家的下場,他們以後走到我家門的時候,就知道不該動一些見不得人的歪心思,否則,哼!我姜寸華可不是在意那些不當吃不當穿不當好日子過的虛名的。”
姜寸華将自己的目的說的明明白白的給王鄉賢知道。還是那句話,她是想好好的在葫蘆口生活,跟所有人和睦相處的,但這個和睦相處要有個底線,沒得她這塊肥肉,誰見了都想上來咬一口的道理。
王鄉賢一直擰着眉聽完她的話,仔細想了想,道:“既然你是想過平靜日子,那就不能将事情做絕了。你讓王傳柱一家老小來給你磕頭認錯,那是在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别的村人見了,不會可憐你是個孤女,受了欺負沒處說理,隻會認為你得理不饒人,心思歹毒......”
“總之,讓王傳柱一個人來跟你磕頭認錯可以,全家,不可能。”
姜寸華:“那依您的意思?”
王鄉賢見姜寸華态度軟和下來,心裡已經有了計較,他道:“後日開娘娘廟,叫上全村的人做見證,說明王傳柱的罪過,打闆子懲罰,然後當衆給你認錯。”
姜寸華嘟嘟嘴,有些不放心道:“那王傳柱他爹娘不會想法子來報複我吧?總是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呢。”
王鄉賢瞥了眼牆根底下擺了一溜的老鼠夾子,心道你這防賊不是防的挺好的,但他已經知道姜寸華是個牙尖嘴利不好相與的,也就不說這些無謂的話,隻是道:“我是鄉賢,在這葫蘆口說句話還是管用的,我會跟他們說,你是想将他們一家趕出葫蘆口......”
姜寸華接口道:“我是想将王傳柱趕出去,不是他們一家啊。”
王鄉賢深吸一口氣,忍聲道:“王家兩口子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将王傳柱趕出村子,跟将他們一家趕出去有什麼區别?”
姜寸華讪讪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王鄉賢不想再看到姜寸華,撇頭背手道:“老夫已經按你的意思安排了,你以後安分些,不要動葫蘆口的心思,否則,魚死網破,誰都得不了好。”
姜寸華忙道:“應該的,應該的,葫蘆口也是我的家呢,我又沒失心瘋,做什麼要對自家家作什麼呢?”
王鄉賢回頭深深看了姜寸華一眼,道:“你最好如此!”說罷,背着手就要離開。
姜寸華忙補上一句:“等李掌櫃來了,我去請您來作陪啊?”
投桃報李嘛,她懂的。
王鄉賢離開的步子頓了一下,沒說什麼,就離開了姜寸華家。
姜寸華在後頭如願以償的笑出了聲。
王婆婆見兩人談妥了,自家老頭子也走了,聽見姜寸華嘿嘿的奸笑,氣的伸手就給了她的屁股一巴掌。
姜寸華一個蹦跳捂着自己的屁股委屈道:“婆婆您做什麼要打我呀?”
王婆婆氣的哭了出來,指着她的鼻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罵道:“你個沒心肝沒良心的壞東西!老婆子我替你擔驚受怕的一宿門沒睡,你倒好,還跟個沒事人似的笑起來了......”
姜寸華忙扶着她坐下,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本來就沒事啊,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但我想要什麼,你們也得知道不是?我不說出來,你們怎麼會知道呢?”
王婆婆拍打她:“你還有理了!”
姜寸華忙哄道:“好好好,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
王婆婆擦了下眼淚,複又歎道:“你一個丫頭活命也不容易,比我老婆子聰明多了,聰明多了......”
王婆婆雖然不明白那些謀算中欲揚先抑,欲開窗先拆門的心機道理,但她從最後的結果看出來了,姜寸華很聰明,聰明到讓她家老頭子都要忍氣吞聲的地步。
嫁到王家這麼多年了,自從她家老頭子做了這葫蘆口的鄉賢後,她還真是頭一次見他像今天這樣,明明有怒卻發不出來,幹忍着的。
她除了為姜寸華後怕之外,心裡還空落落的,覺着自己一腔好心都喂了驢肝肺了:姜寸華根本不需要她,自己就能過的很好。
這些年終究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姜寸華哄了王婆婆好一會,王婆婆才收住淚,沒再說什麼,佝偻着背蹒跚着走了。
看的姜寸華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王鄉賢是什麼想法、要做什麼王婆婆這個做妻子的是半點不敢說什麼,更别提反抗了,她隻能在夾縫中真心的對姜小姑娘更好一些,再好一些。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心再好,也不能掩蓋她是在幫王鄉賢掌控姜寸華的事實。
最後的果是要姜寸華自己承受的,王鄉賢安排的路也是要姜寸華自己去走的,誰都替代不了。
姜寸華不想受人擺布,就隻能揭開傷疤,讓骨肉按照她的意願重新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