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寸華寒暄問道:“來村裡買羊呢?”葫蘆鎮離葫蘆口實在近,甄屠戶很大一部分貨源就來自葫蘆口村。
甄屠戶不妨能遇到姜寸華,憨憨笑道:“是啊,明早要殺羊,這不進貨來了。”
姜寸華眼睛一亮,道:“那可好,我明早去你攤子上割點羊肉打打牙祭。”
甄屠戶大方問道:“你要多少,明早殺好了我讓我家小子給你送來?”他以為是姜寸華家裡有事要操辦,需要的肉量不會少,要不然平白無故的吃什麼肉啊。
姜寸華笑道:“那感情好,”想了想,道:“那就來三根羊排,要帶裡脊肉,再來兩斤羊肉,一斤羊雜,行吧?”
甄屠戶笑道:“行,不算多。”
姜寸華笑咪咪:“肉錢就從租金裡扣除吧,多少錢,讓你家小子記好了,跟我說,我這裡也記好賬。”
甄屠戶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讪讪道:“都聽東家的。”
和楊壽家的一起往回走,楊壽家的幫姜寸華背着粗麻繩,等走遠了,楊壽家的才小聲問姜寸華:“你要這麼多肉做什麼,你一個人吃不了多少,白放着不放壞了?”
姜寸華:“我不雇了人來幫我家幹活嗎,總要管飯的。”
楊壽家的倒抽口氣,咋咋呼呼道:“幹啥活要給肉吃!就王寡婦家那三個?她們能給你幹什麼活?!你家有什麼活,讓我們家的去,我也去,一天就給你幹的利利索索的。”
姜寸華似笑非笑道:“然後把我家的肉都給吃幹淨了再走是不是?”
楊壽家的半點不羞愧,翻着白眼道:“你割肉不就是給人吃的?給誰吃不是吃?”
姜寸華瞪她一眼道:“就不樂意給你吃!”說罷,就大踏步的往前走。
楊壽家的似乎已經适應姜寸華這說着說着就翻臉的毛病了,半點不惱的在後面追,還大着嗓門道:“唉你這丫頭怎麼說話呢,我怎麼着你了你這樣跟我擰巴......”
吵吵嚷嚷的回了家,将楊壽家的再次關在門外,姜寸華将白日裡已經晾曬好的衣裳布料疊好收在幹淨的箱子裡,檢查好門窗,泡好皂角,洗漱完就睡覺了。
黑燈瞎火的,不睡覺幹什麼?
等到第二日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姜寸華家的大門就給敲響了。
姜寸華揉着眼睛問道:“誰啊?”
外頭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響起:“屠家的,給東家送肉來了。”
“哦哦,等等哈。”姜寸華收拾好自己,手裡拎着擀面杖開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聽說過姜寸華的豐功偉績,這個姓屠的少年看到姜寸華開門臉上還帶着笑容,等見到姜寸華手裡的擀面杖就驚恐的後退幾步,差點把手裡提的肉給摔了。
姜寸華:......
姜寸華輕咳一聲,将擀面杖藏在身後,對這個屠姓少年道:“多少錢?”
屠姓少年:“......八百三十文。”
姜寸華從他手裡接過裝着肉的木桶,差點給墜的砸自己腳面子上去。
姜寸華想說“你幫我提進來”,但看他唯恐避她不及的樣子,就隻好道:“你等等,我把桶空出來給你。”
送走屠姓少年,在自己新制的賬本子上寫下别人看不懂的賬簿,姜寸華将帶着血水的肉浸在井水裡泡着,然後挎着籃子出門去種菜的人家——摘了些新鮮蔬菜。
莊稼地裡種的菜不值錢,犯不着買,相熟的人家說一聲就能去摘,但姜寸華畢竟“臉皮薄”,“心眼實”,她不好意思白吃人家的菜,就在摘菜的時候問一句:“你家有雞蛋嗎?我想換些吃。”
若是有,那就用麥子豆子的換上些雞蛋,多給人家抓一把麥子,白摘的蔬菜就能補上了。
經此一遭,村裡人也見識到姜寸華行事大方,也都樂意與她交往,這都是以後的事了。
說真的,姜寸華很少吃羊肉,更是不會做,但做肉嘛,無非就是炖煮煎炒那幾樣,羊肉的話,注意去腥就行了。
她倒是想吃豬肉,但很可惜,到現在為止,她不僅沒有見到有賣豬肉的,更沒有聽說有賣豬肉,村裡也沒見到有哪家養豬的。
用蔥姜蒜花椒茱萸試着炒了一盤羊肉片,并不難吃,但也沒多好吃,雖然用水浸過,也用了大料來炒制去腥,但還是帶着骨子濃濃的羊肉味。
其實就是姜寸華自己吃不慣。
用完早飯沒一會,王嫂子就帶着小菊和二哥來了。
王嫂子給姜寸華帶來了一大籃子的新鮮蔬菜,有芫荽、茄子、絲瓜、芹菜、大蒜,還有兩樣姜寸華不認識的野菜,但都看着很鮮嫩。
王嫂子笑道:“昨兒見你家裡沒有菜,這些都是我們家地裡自己種的,你先吃着。”
姜寸華沒客氣,接過籃子對三人道:“我早上去鄰居家裡摘了些,盡夠吃了。”
王嫂子臉上笑容勉強了些:“......這樣啊。”
姜寸華繼續道:“不過我正想着去哪裡弄些芫荽,可巧嫂子就帶來了,茄子絲瓜這些都能放的住,夠我吃上兩三天了,多謝嫂子了。”
王嫂子這才重新笑的自然起來,道:“以後這些菜啊果兒的不用去别家換,你缺什麼我給你從家裡帶來就行了。我看你後院大的很,讓二哥給你開辟出來,種些随種随吃的也行。”
姜寸華笑道:“好啊,要辛苦二哥了。對了,我早上讓人送了些羊肉羊排和羊雜來,我試着炒了一盤子,吃着不好,嫂子會制羊肉嗎?”
說着,就帶着王嫂子去看她的羊肉。
一大盆。
王嫂子驚歎道:“你一個人,買這麼多羊肉做什麼?這天放不住的。”
其實也就三四斤肉,還有一多半是骨頭,根本不算多,但若隻是姜寸華一人吃的話,算着就多了。
姜寸華隻道:“饞了,想吃肉,一不小心就買多了。”這是實話,自從來了這裡,姜寸華還沒吃過肉呢,以前是腸胃不好不敢吃,現在養了十來天了,可以嘗試着吃一點了,至少能喝肉湯了。
自己喝肉湯是浪費,因為她頂多也就隻能喝一碗,剩下的就真浪費了,現在好了,多了三個人一起喝,她可不就便利了嗎、
王嫂子道:“肉挂房頂上陰幹吧,排骨和羊雜一鍋炖了,吊井裡鎮着,能吃兩天。”
姜寸華笑笑,道:“連肉一鍋炖了吧,肉吊房頂上可防不住老鼠,就兩斤肉,犯不上,都炖了,喝羊肉湯怎麼樣?”
王嫂子遲疑:“都炖了?”
姜寸華:“都炖了,我想吃肉。”
姜寸華堅持,王嫂子隻能先給姜寸華炖上肉,才去後院繼續洗沒洗完的被皮床單帳子,王二哥的雞窩昨天已經砌完了,今天要檢查一下陰幹的怎麼樣,還要搭頂蓋茅草,活也很緊張。
昨天裁好洗過的做圍裙的布片已經幹了,小菊坐在廊下做拼接鎖邊,姜寸華就在竈上煮皂角做洗發膏。
皂角經過一夜的浸泡,已經發黃起泡了,倒進大鍋裡,然後加入側柏葉、搗碎的生姜、買回來的當歸等中藥材,開始大火燒開,後改小火熬。
竈上就兩口大鍋,一口熬煮羊肉,一口熬煮中草藥,沒一會,肉香混合着草藥香就順着姜寸華家的煙筒飄散的大半個村子都是。
一群孩子圍在姜寸華家大門外叽叽喳喳的“肉、肉、肉”的說個不停,楊壽家的大嗓門更是飄過牆頭傳到姜寸華耳中:
“......你們是沒見到,好大一鍋肉,都便宜了王寡婦家那三個了,也不知道那騷狐狸給姜家大丫頭下了什麼迷魂咒,把她給拿的失了神志了。”
就有婦人打趣道:“姜家大丫頭有什麼好迷的?難不成是把你家男人給迷的失了神志了?”
“我打你個@#¥*%&......”楊壽家惱羞成怒又開始跟人幹架了。
姜寸華搖搖頭,對咬着唇要哭不哭的小菊道:“那女人就這樣,你要是當真了,她可就得意了。”
小菊搖搖頭,抹掉眼淚,繼續縫手上的圍裙。
姜寸華撓撓頭,坐在小菊身邊,開解道:“你看我吧,一個人住着,還不如你們娘仨呢,你們至少還有個伴兒。你跟你弟弟也都在長大,你娘還有個指望,我呢,就單蹦一個,就跟那大肥肉似的,誰都想來咬一口,我要是跟你一樣,事事都入心,一句話都聽不得,那這日子可沒法過了,幹脆一頭撞死得了,還能樂得個清白。”
小菊忙道:“可不能這麼說,不管多難,都不能尋死的。”
姜寸華笑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跟你說,我已經死過一回了......”
對上小菊“你胡說呢”的眼神,姜寸華補充道:“你看我一天兩頓的喝藥呢,就是因為死過一回,傷了身子,才要補養呢。”
小菊這才信了,同情的看着姜寸華。
姜寸華接收了小姑娘的同情,故作感歎道:“這死過一回呢,就什麼都想通了,人活一輩子,怎麼過不是過?不就是撒潑打滾嘛,誰讓我不痛快,我就讓誰不痛快十倍,你看,我昨兒就是跟那女人和她男人頂臉上,他們不還是拿我沒辦法?他們不光拿我沒辦法,還得要讨好我,讓我租給他們我家的地呢。”
小菊點頭,舉一反三輕聲道:“要是姐姐脾氣軟乎,他們就能欺負到姐姐頭上了。”
姜寸華一錘定音:“就是這樣,所以,我得變的更厲害一些,他們才不敢欺負我。”
小菊沉默了好一會,道:“我以後,也跟姐姐一樣,學着變厲害一些。”
姜寸華拍拍她的肩膀,起身道:“這樣就對了,你弱别人就強,你強,别人就弱了,沒什麼好怕的!”
目送姜寸華背影離開,小菊臉上不知覺浮現出上了崇拜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