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櫻是白井家的第二個孩子。
她從出生起就被告知,你是個女孩子,你是要為家族奉獻一切的,家族的未來在你的兄長身上。你要聽父親的話,聽兄長的話,不要反抗,要順從,這才是一個好女人。
白井櫻就這樣被洗腦着長大,一直成長到十六歲她都以為那是正确的,是真理。
直到一個男人的出現。
那是個很普通的人,長相也沒有多麼出色,唯一的優點就是能打,因此被調了來給她做保镖。家族的貴女當然是要和這樣的人保持距離的,白井櫻一直這麼要求自己,但是對方明顯沒有這個意識,或者說,刻意無視了這一點,他用一種白井櫻很難拒絕的方式,慢慢靠近了她。
非常俗套的方式,就好像自古以來的那些故事,被束縛的貴女和帶她見識自由的浪子,他們也像故事裡講的一樣,相愛了。
男人當然目的不純,畢竟她當時隻有十六歲,但白井櫻并不知曉,或者說,她隐約察覺出來些什麼,但選擇了忽視。長久以來加諸思想的枷鎖被打碎了,她追逐和享受着愛情和自由,如同刑滿釋放的人享受着陽光。
然而異常很快就被發現,白井松平并沒有憤怒,他甚至沒有嘗試着說服自己的女兒主動放棄這一切,這個掌握着白井家一切的男人輕描淡寫地吩咐了一句,當天晚上男人的頭顱就盛放在精緻的金屬盒裡,送到了白井櫻的面前。
白井櫻被那恐怖的場景吓得哭泣、嘔吐,一夜都沒有睡好。第二天人造陽光升起時,她忽然想明白了一切,她穿好衣服,梳好發髻,走出房門。
她終于知曉,她需要的不是自由,而是權力。
可以像今日的白井松平一樣,掌控一切的權力。
于是白井櫻順從地嫁給了第一任丈夫,那是個大和沒落舊貴族,比她大足足三十六歲。因為這段極其不匹配的婚姻,銀盾公司得以打通與大和流亡政府的關系,得到了他們最後的資金和人脈。
緊跟着,她的丈夫就瘋了,依舊是白井松平動的手。
他仍然是輕描淡寫的樣子,閑聊般告訴他的長子、白井櫻的兄長白井貴平,“沒有價值的東西,當棄如敝履。”
那是白井櫻學到的第二課。
第三課來自她的第二段婚姻,對方是一家一區公司董事會成員的兒子,相貌英俊,而且瘋狂迷戀着她。白井櫻很快就懷孕了,生下來一個健康的男孩。她當時天真地以為這段婚姻可以持續下去,因為銀盾公司依靠着這段關系成功搭上了R黨,但事情并未如她的願。半年後,這個孩子失蹤了。
白井櫻知道他為什麼失蹤,因為那孩子就是在她的懷裡被硬生生搶走的,被她的親生兄長,白井貴平。
白井貴平說:“妹妹,你應該知道吧?在我的孩子出生前,這個家族裡不能有下一代。”
幾個仆婦按着掙紮的她,像按着一頭牲畜。白井櫻怒吼,咆哮,哀求,淚水流了滿臉,眼睜睜的看着親生兄長帶走了她的孩子,從此杳無音信。
除了她沒有人再關注這個孩子了,因為那時丈夫已經變心,世界上總是有更年輕更美麗的女人來吸引着他的注意。白井櫻并不很在乎這個,她隻是覺得痛苦、悲傷,和憤怒,仇恨淹沒了她,就像永不退潮的潮水沒過沙灘,而她的面孔隐于水底,再無人知曉。
一年後,丈夫死在情人的床上。白井櫻出席了他的葬禮,戴着垂了黑紗的禮帽。她的愛情和親情都已死去,灰燼裡誕生了新的怪物,和白井家的所有人一樣的怪物。她是在束縛和壓迫裡扭曲的花瓶,血肉裡摻雜着欲望和恨意。她和公司裡的高管調情,通過這種手段捕獲權力,白井櫻知道這樣的力量并不穩固,于是她策劃了整整五年,親手殺死自己的兄長。
白井貴平死時仍在叫嚣,令她覺得厭煩,她不明白為什麼傾盡家族之力就養出來這樣一個愚蠢的廢物。所以白井櫻割掉他的舌頭,往他的肚子裡塞滿了細小的鵝卵石,然後挂起來風幹吊死。那時候她以為終于可以握住權力了,然而她那冷酷無情的父親,又把目光投向了小兒子。
白井櫻感到煩躁。
她再一次結婚,這一次的對象是她自己選擇的,但無關愛情,也無關自由,她終于被她自己織出來的網困住了。第三任丈夫是個非常普通的男人,在一家醫藥公司裡做行政助理。白井松平和白井建司都以為她放棄了争權奪利,但實際上并沒有,她隻是做的更加隐蔽了而已。後來白井櫻第二次懷孕,她并不覺得驚喜,隻有憎惡,所以她嘗試着用各種方式打掉孩子,最後一次她終于成功流産,生出來一個畸形兒。
她燒掉了那個胎兒,把骨灰丢進龍澗裡。
丈夫因為這件事,對她十分愧疚,于是白井櫻甜蜜地笑着,對他說:“那你幫我做一件事,告訴建司,你們公司的那位伊麗莎白小姐最近很喜歡彩虹晶。”
彩虹晶是泊水晶裡比較少見的一種,并不算很名貴的礦石,但勝在有漂亮的七色虹暈,所以很讨人喜歡,丈夫沒有任何懷疑。
他去做了。白井櫻那時并沒有想到這件事後來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她一開始隻是想借着這個小事轉移一下白井建司的注意力而已,而這個開頭往後一路狂奔到不可預知的方向……不過她很滿意。
她處理掉了自己的丈夫,又在白井松平的藥裡摻了點東西,最後施施然來了蘭金B區,來收繳她的戰果。
如今,攔在她面前的最後一道阻礙,也被她親手丢下了天星塔,就像是她的第二個孩子那樣。
白井櫻很快活,無比的快活。
她倚靠在窗邊,像個女王,“把他拖出去。”
保镖們控制住白井建司,如同很多年前白井貴平的手下控制住她,把他拖出了休息室。男人崩潰的嚎叫回蕩了很久,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消失。白井櫻伸手撫了一下簪子上的流蘇,緩聲道:“客人,請您進來吧。”
晏君隴慢慢走進門。
白井櫻朝他微笑,一如既往的溫柔、和順。她說:“晏先生,家裡醜事,見笑。不知道您前來有何貴幹?”
晏君隴也端出微笑,是那種标準的,一絲錯都挑不出的那種笑,“談正事之前,我應當先恭喜白井女士才對。”
“晏先生客氣了。”白井櫻說,“雖然我弟弟是個蠢貨,但他辦的宴會還不錯,晏先生怎麼不多玩一會?”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畢竟,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晏君隴不動聲色,“白井女士指的,是白井建司先生辦的最後一次,還是銀盾為我敞開的最後一次?”
“晏先生是聰明人。”白井櫻用袖口掩住嘴唇,眼睛彎起來,“應當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那很遺憾,”晏君隴朝她微一點頭,“希望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他彬彬有禮地退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