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扇超合金重工門,上面留了一個圓形的透明小窗用來觀察情況,整體都非常重且厚。林賽隔着那扇小窗戶朝她一笑,十分輕松地作出個擺手的動作,按下了旁邊的開關。
小實驗室裡頓時彌漫出冰涼的白色霧氣,從腳下往上升起。
江月濯盯着門鎖,虹膜驟然變成金色。
“我建議你……最好别那麼做。”一旁椅子上的老人顫巍巍地說。
她轉過頭。
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賀天工了,但他比照片上更加蒼老和消瘦,原本隻是兩鬓斑白,現在已是滿頭白發,兩腮凹下去,渾身沒有一絲的精氣神。他半睜着眼,重複道:“别……那麼做。”
江月濯問:“為什麼?”
“這東西……都是工業幹冰,以前是給儀器降溫用的。”賀天工說,“現在放了這麼多……遇到點高溫,容易爆炸。”
他狀态非常差,隻是說了兩句話就肉眼可見地疲憊不堪。江月濯踮着腳尖走到他身邊,跳到椅子上,主要是因為地面現在着實有點冷。她把周圍溫度升到一個合适的範圍,賀天工也囊括了進去。
賀天工有點意外地看她一眼,“你是……幻想型?”
江月濯一愣,“這麼明顯嗎?不是說這類型特别少,全世界就七個?”
賀天工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和初始給人的嚴肅印象完全不一樣,又親切又和藹,像個會随時從兜裡掏出糖來逗小朋友開心的鄰家爺爺。他解釋道:“林賽全身都做了義體改造,戰鬥力非常強悍……如果她選擇在外面把你和我一塊關起來憋死,而不是正面對戰,那想必她應當很忌憚你,能有這種能力的,除了比她更高級的義體改造人,就是幻想型礦物病了。”
“可是,”江月濯皺起眉,“她為什麼要殺你?”
“她不是……要殺我。”賀天工很耐心地說,“她隻是不在乎我的死活。她把我弄到這地方來就是為了那個……但我不想配合她,她可能是沒耐心了吧。”
賀天工轉過頭,目光落在對面的兩顆大腦上。
那兩顆大腦沒受外面的半點影響,依舊靜靜地漂浮在溶液裡,粉色的組織在淡藍色的熒光下顯得極其荒誕和詭異。江月濯又想到剛才進門時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可能性,不禁壓低了一點聲音,“那是……月讀和179号的原型?”
賀天工頗有些意外,“你知道?”
江月濯慎重地點點頭。
“不完全對,其中一個的确是月讀的原型,但另外一個不是179号,是銀盾還沒投入使用的AI‘稻荷’。”賀天工深深歎了口氣,“作孽呀……”
江月濯腦子裡很混亂,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又理不出個頭緒來,隻好先關心目前最要緊的問題,“那我們要怎麼出去?”
賀天工很泰然自若,“死了門就開了。”
江月濯:“。”
“賀老師,我是被雇來救你的。”江月濯蹲在椅子上縮了縮腿,“不試一下就放棄不好吧?”
賀天工垂着眼皮瞅她,“小姑娘,進到這來不容易吧。我年紀大了,現在狀态也不行,隻能是拖你後腿。再說這屋裡除了那個門就沒别的出口,連通風管道都隻有一掌寬,怎麼出去?”
江月濯不說話了。她盯着容器裡的大腦沉默一會,忽然又有了疑惑,“林賽為什麼就這麼出去了?她不怕我們對‘原型’做什麼嗎?”
賀天工給她解釋:“其實它們現在也就隻有‘原型’的作用,現在還留着它們隻是一個備用……比如179号的自殺。”
江月濯驟然轉頭,“179号是自殺的?她不是被抹殺的嗎?”
賀天工臉上流露出細微的憐憫,“那孩子不是被抹殺的,她是自殺的,非常徹底,所有的人格數據都清除掉了,這也是林賽為什麼要把我找來,她想重新複制出一個一模一樣的179号……不,下一次應當就是180号了。”
江月濯想起飛鏡的突然消失,她有些不太好的預感,“那她成功了嗎?”
“沒有。那孩子不回應她了,無論她對那顆大腦做什麼。”賀天工回答,“如果你和他們都接觸過你就會發現,179号的人格比月讀更加豐富完整得多,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隻是生活在硬盤裡而已,她的意志也不是林賽主觀能控制的,因此她想另辟蹊徑,用月讀的底層代碼來複刻179号。”
“這是什麼意思?”江月濯渾身發冷,“抹去月讀的人格數據……換成179号的嗎?人工智能版本的奪舍?”
“簡單理解的話,就是這樣。”賀天工點點頭,“但實行起來非常困難,因為179号自殺的時候太幹淨了,沒有任何殘留。所以她想出了一個新辦法。”
江月濯低聲問:“……什麼辦法?”
賀天工看向她,他的目光深邃又悲憫,如同神話裡看人類自相殘殺的創世神,“在179号面前殺死她重視的人,刺激她的意識再度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