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裡所有的實驗體都在同一時間内被放出,他們赤身裸體,不知所措地到處張望,最後在牆上發現了指示箭頭,于是跟着箭頭向外走去。
這是一場浩大的遷徙。
電梯旁有安保人員挨個核對身份,确保無誤後才能放行,每個人都要經過至少三次檢查。消防樓梯裡布下了天羅地網,确保沒有一個可疑人員能經過。銀盾這艘巨大的輪渡終于掉過了頭,排除無關人等,驅趕魚群去往正确的方向……盡管那方向也隻是一個陷阱。
他們在等着獵物入局。
“白井櫻和晏君隴達成了一緻。”飛鏡盡職盡責地轉播,“白井櫻要晏君隴把你們找出來,他同意了,但條件是把天星塔清場,所有其他人員都必須離開。”
“是他會幹的事。”江月濯輕輕笑了一聲,“該說這是信任我呢,還是對群衆的愛護呢?”
賀天工在她旁邊,倒是很贊許的樣子,“人民群衆還是第一位的呀。”
“賀老師,您就别跟着感慨了。”江月濯大笑。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狹窄的走廊裡回蕩,無數裝備精良的安保人員沖到了他們面前,“您找個地方好好待着,我肯定能把您帶出去。”
紅龍于無形的烈焰中誕生,江月濯舒展着軀體,虹膜燦烈如驕陽。
“來吧,”她說,“我倒想看看,你們還有多少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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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君隴和白井櫻并排站在電梯裡,旁邊圍了一圈膀大腰圓的保镖。
現在形勢複雜得簡直像是一鍋亂炖,饒是晏君隴也有點摸不太清,但白井櫻看起來卻好像很輕松,甚至還在小聲地哼着歌。
她哼的是一首傳統大和民歌《故鄉》,曲調很悠揚,但放在現在看多少有點不合時宜。
“别緊張,晏先生,我們隻是去頂樓逛一逛。”她微笑着說,“我做到了你要求我的事,所以也請你做到我要求你的事,好嗎?”
話雖然這麼說,但晏君隴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垂下眼,說道:“我會竭盡全力。”
電梯到達頂樓,門徐徐向兩邊打開。白井櫻邁出門口,一縷風吹過鬓發和發簪上的流蘇,“已經是黎明了啊。”
天星塔頂出乎意料的遼闊,巨大的停機坪上停了數輛直升機,另一側還擺了一排懸浮車,大多數都是紅色,乍一看好像燃起了火。白井櫻目光淡淡地掃過那邊,評價道:“我這個弟弟的審美真是不怎麼樣。”
有人等在停機坪前,一字排開,他們面前是捆得紮紮實實跪在地上的白井建司。白井櫻緩步走過去,和服下擺水一樣在風裡推開,木屐聲清脆如鼓點。她在白井建司面前俯身,凝視他的眼睛,“我的蠢弟弟,你怎麼就是學不乖呢?”
白井建司被堵着嘴,眼神卻恨得要殺人,他挪動了兩下,喉頭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響,“!@¥@#¥@#%!”
“想殺我?”白井櫻一挑眉,把垂下的散發捋到耳後,“你是不是還沒醒過來啊,弟弟?我本來還想留你一命呢。”
她擺擺手,一排保镖中的一個意會,上前把堵住白井建司嘴的布團取了出來。白井建司立刻破口大罵:“臭婊子!你他媽居心不良,家族裡這些年沒虧待過你,你居然還要奪權,我真是看錯了你……”
“沒虧待我?”白井櫻一愣,“沒虧待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沒虧待過我!”
她在深黑的天幕下放聲大笑,頂樓上除了她沒有人發出聲音,隻有她癫狂的笑聲回蕩。地面出口露出一半的月亮,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夜,月輝如流光,恰恰落在她的頭發上。白井櫻的簪尾晃動,流蘇震顫,一枚粘合不夠牢固的櫻花瓣掉下來,被她用力踩住。
“真好笑,真好笑啊,你們這些男人,我的家人們。”白井櫻漸漸收了笑,也不再看白井建司,“我以為會有不同的,結果都一樣……都一樣……”
白井建司卻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他嘴唇哆嗦了兩下,“你……難道父親昏迷、大哥失蹤都是你幹的?”
“那當然了。”白井櫻端莊地微笑着,“你想知道大哥是怎麼死的嗎?我派人把他按住,可他就像剛才的你那樣一直罵我,我很不高興,所以我把他的舌頭割掉了,然後從喉嚨裡灌進去了很多小鵝卵石,你見過嗎?就是龍澗裡經常有的那種,一直填到他肚子隆起來,腸子破掉呢。”
白井建司渾身發冷,他悄悄往後挪了一點,“那、那父親……”
“父親的藥裡我摻了點東西哦,畢竟很難做手腳,這種程度已經是極限了。”白井櫻很遺憾地歎了口氣,“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因為缺氧死掉了吧,真可憐,缺氧很痛苦呢。我本來想親手送他一程的,但考慮了一下,還是我的弟弟更重要,對不對?”
白井建司終于知道害怕了。
他蓦地摔倒在她面前,蠕動着試圖往前爬,像條讨好主人的癞皮狗,“姐……姐姐!是我錯了,我的錯!我不該給你找麻煩,還、還那麼說你……”
白井櫻轉過臉來。
她像妖鬼,像怪物,像傳說裡要飛天而去的輝夜姬,卻唯獨不像個人。她是白井櫻,可也隻是白井櫻了,她終于失去了自己身體裡最後的一點溫度,從此以後,世界上那個叫做白井櫻的東西隻是一塊石頭。
她輕輕說:“殺了他。”
槍聲響起,白井建司倒在地上,面上猶帶着驚恐的表情。鮮血汩汩地淌出來,沾濕她木屐的底。
白井家的怪物們終于隻剩下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