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莉看不過,轉身去問同事讨紅糖姜茶。
聽到有個新疆回來的同事居然在上海凍生病了,大家都好奇的圍了上來:“哎呀,新疆人不應該很抗凍的嗎?”
黎蔓笑笑,剛要回答,莉蓮走進來了,嘁地一聲,橫了她一眼又一眼,手裡東西一陣乒乒乓乓。
這副樣子弄得大家都不響了,你看我,我看你,氣氛尴尬得要死。好在有個同事人急中生智開口轉移了話題:“黎蔓,你這頭發怎麼盤的?能不能教教我們?”
大家都年輕,都愛美,有人起了頭,其他同事也趁機問圍巾、大衣、冬裙哪裡買的,耳環顔色格麼鮮亮,啥材質……七嘴八舌,熱鬧得像菜市場。
黎蔓心思一轉,半開玩笑地講:“耳環新疆買的。衣裳圍巾都是我自己手藝,外頭買不到,要是喜歡,成本自負,我可以幫忙帶,幫忙做。”
大家嘻嘻哈哈随口應下,又講:“我們不怎麼和旅客接觸,可以染淺色指甲油。”
沒聊幾句,趙經理走過來拍拍手,“上班了,都先幹活吧。莉蓮跟我去商務中心報到。”
商務中心不用體力勞動,是坐辦公室的好崗位。連續犯錯還“升職”,客房部其他員工氣得班都不想上了,幹脆違抗領導,聚在一起痛快發牢騷、數落莉連。
黎蔓沒有參與,灌了兩杯紅糖水,獨自到樓層服務站開工。
忙到九點半多,電話響起。接起後,耳畔立刻響起“大少爺”傲嬌懶散的聲音:“上班了嗎?過來。陪我吃早餐。”
黎蔓深呼吸沉默片刻,淡淡的問了句:“地點。”
賀西樓拖長音調,特自來熟地帶笑講:“大小姐,這個點,我當然是在719啊。快過來,不然馄饨要涼了。”
黎蔓剛要拒絕,迎面突然來了個陌生同事,态度嚣張:“叫你有空下去打掃衛生,覅站着歇腳……”
黎蔓勾勾嘴角,拿起房卡,利落的回絕:“不好意思。沒空。719随時需要我提供客房服務。”
賀西樓在電話裡低低的笑了聲,聽起來溫暖柔和,慢慢吞吞,熏風過耳,和平時淩厲驕縱大少爺作風不太一樣。
黎蔓被抓現行,有些臉紅,慌忙講了句我馬上到,匆匆挂斷電話走到719房門口。
踟躇了下,正要敲門,門自己開了。
賀西樓穿睡袍走出來,滿眼笑意,連聲歎氣:“嗳,大小姐,我一個人無聊,叫你一起吃個飯,也算是叫客房服務嗎?”
大少爺睡袍敞着,胸前露了一大片,皮膚雪光瑩瑩,肌肉線條刀削斧刻。黎蔓連忙扭頭不看,還皺眉批判了一句:“流氓。”
賀西樓笑着伸手把黎蔓拉進去,圈在懷裡虛抱着,然後低頭耳語:“大小姐,你很老派啊。我又不是裸着的,哪流氓了?”
大少爺一低頭,香氣撲鼻,胸前兩粒小小的雪地紅梅漲滿眼簾。黎蔓避無可避。好在他咳了聲,又馬上退開了:“绉紗馄饨買多了,倒掉浪費,我隻是叫你過來幫忙吃一下。”
黎蔓循聲掃了一眼。餐桌上擺着一碟水果,兩碟生煎,四個茶葉蛋,兩碗熱氣騰騰的馄饨。馄饨皮娟紗般輕薄鮮亮,潔白的皺褶在清湯裡栀子花般散開。份量确實挺多的。
黎蔓淡淡的道聲謝,跨過月亮門,挑了個牆角背光的位置落座。
下一秒,賀西樓把椅子拉到她旁邊坐下來。絲質銀灰色睡袍掀起微風,皂感的清爽氣息近在身側,很率真很純粹,卻天生自帶強烈的逼迫感。
黎蔓垂下眼簾,繃緊坐姿,默默埋頭苦吃。
賀西樓剝了兩隻茶葉蛋放到她餐盤裡。茶葉蛋一股大紅袍的香氣,微鹹微辣,煮的很入味,蛋黃沙沙流油。生煎底脆皮薄,肉汁醇厚。馄饨粉嘟嘟的蝦仁肉餡脆嫩彈牙,湯裡撒了胡椒,滴了香和米醋,很鮮,很香。很熱乎。五髒六腑都熨帖。
薄霧中的外灘風景,隔着玻璃照進窗簾一角,水晶燈灑下淡金色光線。如夢似幻。
時間慢了下來。賀西樓沒再說話。但優雅斯文的吃相十分喧嚣地倒映在餐桌上,又吵又擠。不過,黎蔓依然覺得這是來上海後,最溫暖甯靜的一頓飯。
吃完,他打電話另外叫人來收拾,随手扔給黎蔓一隻長得像手帕、綴着珍珠、繡着玉簪鸢尾虞美人等各色草花的真絲包,特傲嬌的說:“這水果我不吃。扔了可惜,你帶走。”
黎蔓沒有推辭,拎着一小兜沃柑香蕉軟梨冰糖心回到樓層服務站,與濃濃果香味相伴終日。
下班時,趙經理匆匆趕來,眼尖看到這隻珍珠刺繡真絲包,驚歎很美,先調侃了一番誰送的這麼貴的禮物,很用心。然後才把尺寸、呢料和錢交給她,讓她看着辦,但是不要做一模一樣的。
黎蔓估摸下時間,告訴趙莉莎:“改天我畫好款式,帶過來你自己挑。”
趙莉莎點點頭,又遞給她一條塑料袋:“都可以。對了,你順便幫我送件東西給前台領班吧?”
黎蔓答應下來,坐電梯到大堂。
尋了一圈,領班沒尋着,倒是迎面碰到賀西樓一身金尊玉貴,專注地和幾個衣錦翩翩的男女精英邊走邊談事情。舉手投足沉穩冷靜,令人難以看透。
擦肩而過之際,他神色淡漠疏離。沒有同黎曼打招呼。
黎蔓裹緊圍巾,淡然走進霧沉沉的夜幕。決心盡快把東西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