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予怔住。

她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和他錯頻了。

“天才就該斷子絕孫嗎？”沐予不解地擡起他下巴，試圖從他眼睛裡找到答案，“裴總可以一邊當百億總裁一邊結婚生子，我不能？”

“他是男人。”

“沒錯，我是女人，所以女企業家就該斷子絕孫嗎？你回答我。”

“你花費一年去生孩子，回來還能追上裴晔的腳步嗎？”

“最多半年！”沐予稍微有點生氣了，“怎麼，我的人生浪費半年就完了？你怎麼和招聘HR一樣，容不得我一點空窗？”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和謙發現他們倆聊得牛頭不對馬嘴，“我想的是，如果你不結婚，沒有我，你就不用被這些世俗的東西綁住。就能專心做遊戲，更快超越裴總，不用一邊忍受身體折磨，一邊奮鬥事業。”

“狗屁不通！我們結婚了你說不結婚有多好，那你為什麼要向我求婚？”

沐予感覺這男人邏輯一片混亂，到底怎麼從數學系畢業的。

這段溝通有問題，她煩躁地起身，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奮鬥事業，奮鬥事業，奮鬥事業。”她語氣激動，喘了口氣，“林和謙，你能不能把我當妻子看待，而非你養成的遊戲！我把裴晔當目标，是我需要一個追逐方向，不代表我追不上他就等于一事無成。難道高考生把清北當目标，完不成就該去死嗎？重要的不是追求過程中，獲得的成長嗎？”

“老婆，我懂你意思。”林和謙解釋，“我僅僅是心疼你，心疼你為我付出，犧牲自己事業。”

“你的心疼有什麼作用，能導向什麼結果？”沐予耐着性子思考，然後得出結論，“我思來想去，你心疼的隻有你公司，一年半載時間失去一個美術總監，影響你流水了是嗎。”

“你曲解我了。”

“你究竟喜歡我這個人，還是風光能給你帶來利益的南總監？天呐，你竟然說我功利，你可太現實了！”

沐予一下變得很傷心，她知道這不對，她為什麼要為此感到傷心，她又暴露軟肋了。

可轉念一想，如果一個人不能在家暴露軟肋，展示脆弱，那這個家對她有什麼意義？她不如24h睡公司好了。

“我知道你有野心，所以我才說當下不适合生孩子。老婆，你不要上升到我不愛你。”林和謙努力為自己辯護。

“好，按你說的不生了，我一心一意撲在工作上，取得輝煌成就。等我40歲賺到一千億，我身體因為工作垮掉，失去生育能力。你倒是可以換個年輕小姑娘生孩子，還可以搶我的千億财産！”

“你到底在說什麼？”林和謙愕然抓住她手，他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

“心裡打的好算盤被我識破了？”沐予氣憤地甩開他手，“我就是功利，我就是封建。我要趁自己年富力強生好繼承人，把上億資産留給親生的！這不需要你同意，我有的是錢，我可以自己去美國做試管。”

說完她累了，想到明天還要上班，再吵下去沒完沒了。

“我累了，明天有早會，睡覺。”

長大後的她，不會去無限放大矛盾，不願浪費寶貴的睡眠時間。

林和謙心被她紮了一刀，腦内回響着她最後的話語，痛的無法處理信息。

他沒往下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為什麼溝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能吵成這樣。

沐予逃避似的躺到床上，翻來覆去。

她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

小鎮做題家的她，從小就被教導要走最正确的道路，不能浪費任何一個關鍵的節點。

小升初很重要、中考很重要、高考很重要、讀研很重要、工作第一年很關鍵、第二年又很關鍵、第三年還很關鍵……結婚找個好對象重要、婚後家庭重要、事業重要、生孩子重要，什麼都重要……

她好難過她老公的反應，竟然甯可他們沒結過婚，也不要她事業下滑。

這種期待太沉重了，中國14億人，有人進步就有人退步，為什麼退步的人不能是她？

退一萬步講，結婚的意義不是互相扶持嗎？自從做了總監，她就不能有一點小女人的樣子。巨有錢的老公不僅不能依靠，還一個勁push她。賺一億不夠，得賺十億百億千億。她必須超過那幾位百億總裁，成為遊戲屆的TOP.1才能不愧對父老鄉親的期待。

休息可恥、擺爛可恥、逃避可恥、失敗可恥。

他大魔王大魔王地喊，欲圖将她捧上神座。而曆史告訴她，造神時有多瘋狂，滑鐵盧時就會反噬多厲害。

人不可能永遠在巅峰啊！

現在她能風光，以後公司體量越來越大，沒增量了怎麼辦，走下坡路了怎麼辦，是不是要用雞蛋砸死她？

沐予感到一隻巨大的黑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她幾乎無法呼吸，連帶腸胃變得惡心。她坐起身來又咳又嘔，連帶着眼淚一起，整個人瞬間變得狼狽無比。

林和謙匆匆忙忙從閣樓上跑下來，問她怎麼了。

“老公，我難受。”她手指緊緊揪着床單，青筋暴起。

“我們馬上去醫院。”

“不要，不要，我要翹班，我要吃零食，我要看動畫片。”

“好，翹班，你想吃什麼？”他吓壞了，不停地撫着她背。

他相當後悔說些有的沒的，一開始說好的老婆就行，他到底在幹什麼？

沐予想了想，“芒果沙冰。”

不過大晚上的，去哪找芒果沙冰呢？如果在海灣府就好了，真夜會做，真夜肯定會抱着她安慰她，給她做最喜歡的。

“好，芒果沙冰。”林和謙發現她是一時壓力爆炸，生理上無恙，心安了一些。然後馬上打電話給阿姨，讓她做個芒果沙冰。

“咦，阿姨會做？”

“你愛吃的，我都讓阿姨學會了。”

“哦。”沐予呼吸平穩了些，“我老公似乎沒那麼遭。”

她重新回到閣樓，打開網絡電視，放上一部還未看過的一月新番。

林和謙放下手機，“早會我讓紀總管取消了，擇日再開，你好好休息。”

“嗯嗯。”她心累，且逆反。

沙冰做好了，他半跪着地上，一口口喂癱坐懶人沙發的她。

“老公，你剛才很像那種，逼着孩子學習，一定要拿高分的魔怔家長。”她緩和了心緒，嘗試和他溝通。

“對不起。”他不做狡辯。

“我鄰居張教授，從小就對她女兒很嚴格，放學回家不能玩，要上滿滿的補課。她每次開家長會回來都很焦慮，和我媽聊怎麼提高孩子成績。我見過張教授訓人的樣子，大門口太陽底下問女兒為什麼隻考了年級第七，什麼時候能考進前三。哎，後面我就沒見過鄰居姐姐了，她去了上海不願意回來。”

說了一大串話，她怕沙冰融化，很快地吃上一口。

“剛才，我其實蠻害怕的。公司裡，我盡量保持着自信、樂觀、做事高效的人設，這是我的職場面貌。而家裡……我的小窩裡，我希望你能……接受一個不完美的我。累了，崩潰了，想把地球一拳打爆的時候，我要回我的避風港休息。”

自己家裡，她想說什麼說什麼。

“裴總那些人也并非永遠風光無限，他在自己家怎麼失意，難過，苦惱，不會讓我們這些外人知道。”

“老婆說的對。”他連喂兩大口。

“所以你别再pua我了，我有勇攀高峰的決心，但你不能給我下指标，讓我必須考第一，知道嗎？”

林和謙聽得動容又難受，放下沙冰，輕輕抱了抱她，“我沒要求你當第一，一直以來，我都希望你活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哼，是嗎？”

“push你上進的本意，是讓你自己掌握世界。沐沐，我隻希望你平衡好工作與生活，做最舒服的自己。”

“……這還差不多。”沐予放下心結，回抱住他。

-

早上六點，沐予被生物鐘叫醒。

“翹班。”林和謙把她按下，“不準起床。”

“诶？”

沐予發現自己被重新注滿能量，又能元氣滿滿地開會了，難道夜晚玉玉症是真的？

林和謙偶爾有說一不二，強勢霸道的一面，就死死按着沐予不讓她動彈。

她隻能刷刷手機。

“林總，商場的裝修方案明天來彙報。”

“林總，《黎明》的新模式還有bug。”

“林總，我一個同學向我打聽工作。”

“南總，還生繼承人嗎。”林和謙隻聽到無窮無盡的工作。

“林總，如果一家公司連老闆娘都不敢生孩子，那其他女員工怎麼想呢？生育是基本人權，你作為一個良心企業家，應該切實保障女員工權益。”

“南總，請不要說教我，先麼麼。”他明明一直好好交社保。

“mua～”

林和謙神态滿足，半響後，他眼神認真地開口，“南總，昨晚我好好想過了。三年内我肯定會把奧海董事長的位置給你，所以這兩年我們先生繼承人，之後你再高枕無憂地接管公司。家裡我會多顧一些，讓你一身輕松去做《绯紅》。”

“讓我當奧海董事長？”

“當然。”林和謙以為，他早已和她确認過此事。

“沒問題！”沐予火速拍拍林和謙肩膀，“等公司平穩運行後我再接班。”

“……”

“這兩年還是合夥期！”

“明白明白。”

早飯時，林和謙詫異沐予在玩《黎明港灣》。

“寶貴的翹班日，你居然玩這個？”

沐予裝作哀婉地搖搖頭，“哎，可憐的棄子呀，還沒我這個後媽上心。”

“我知道你布局深遠，想把遊戲流水拉起來，那我能為你做什麼？”

沐予壞壞一笑。

“哈哈，當然是出賣色相，周年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