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下,博彤一動不動。曹仁搖着扇子,成竹在胸,滿腹耐心。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帶來了一縷幹燥的氣味。風中,博彤擡起了手。曹仁的扇子頓時又搖快了兩分。
手很纖細,指尖如翦,形如玉筍。曹仁一雙眼睛盯着這隻手,看着它擡到了帽檐邊。帷帽被摘下,柔軟的帷簾如水一般滑落,露出了一截烏發白膚。膚白的美人很多,可曹仁手裡的扇子慢了下來,他微微皺眉,直覺有些不同。他的感覺沒有錯,因為當帷帽落下,那雙原本低垂的眼睛忽然擡起時,他仿佛親眼看到了一場雲散天開,太陽光芒四射,重新照耀大地。
他的扇子徹底頓了下來,人定在當場,愣愣地看着博彤。忽然,他猛地站了起來,轉身背對博彤,手裡的扇子重新快速搖了起來。
博彤把帷帽放在桌旁,看向擺在桌上的點心吃食。
忽然曹仁将扇子一收,猛然轉身,“我後悔了!”
博彤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曹仁的遺憾簡直無法言表:“早知如此,早知是這樣,我就應該.....”
就應該如何,他也沒說完。博彤靜靜看着他,沒有追問的打算。曹仁滿臉苦惱,仿佛正在經曆一場天人交戰。忽然,他放棄了掙紮,一聲長歎,重新在桌前坐了下來。
“小娘子該再婉拒我兩回的。”他的嗓音裡甚至帶上了兩分委屈。
這話說得有些意思。
“讓我轉輾反側,求而不得,讓我抓心撓肝,寤寐思服,讓我思之念之,痛不欲生!你理該如此,小娘子。你不該這麼輕易同意我的要求!”
“為什麼?”博彤終于問。
“因為隻有如此,才對得起你這張臉!”曹仁終于痛徹心扉。
博彤頓住,忽地笑了起來:“沒想到大王子這麼幽默。”
幽默?可曹仁隻覺得惆怅:“美之一字,這世間濫用太過,但真正當得美這個字的,實在少之又少。”
“我以為大王子看過的美人應該不少。”
“是不少,但你依然獨出其中,獨一無二。”
博彤伸手取了一碟新酪:“這酪再不吃,就放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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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仍在失神:“你吃吧,我嘗過了。”
博彤挑起一勺,放入口中,拿起小碟,開始往裡加入果脯和幹果仁。曹仁看着她的動作,忽然說:“這酪味道不錯,隻是有些太過甜順。我們曹國有一種酪,滋味比這濃烈得多,吃過之後,久久留有餘味。小娘子想不想和我一起回曹國,嘗嘗另一種味道?”
博彤笑了笑:“我不是老饕,做不出為了一口吃的奔赴千裡的事情。”
曹仁又惆怅起來:“那小娘子喜歡什麼?金珠,寶石,還是胭脂,花粉?”
博彤又笑了笑:“這些我不缺,所以也沒什麼特别的喜歡。”
“說得是。小娘子已然光芒四射,何須俗物點綴?”曹仁喃喃自語。
博彤吃完了這碟新酪,擦了擦嘴角,準備離開:“大王子今日相邀,不過是為了看一看我的樣貌。現在,容貌看過了,新酪也吃過了,我想,我應該可以走了。”
說完,她站了起來。
曹仁還想留人,但博彤說得對,今天他設邀的目的已經達成,就算要留人,也沒有了借口。
“改日,是否有幸能和小娘子再同桌一回?”
博彤拿起帷帽,想了想,側頭看向曹仁:“如果有時間,當然可以。”然後,她走了出去。
曹仁站在窗前,看那輛馬車走遠。一名侍從走了進來,在他身後禀告:“大王子,博小娘子已經走了。”
曹仁回過頭,慢慢将這小閣環視了一遍,剛剛他怎麼沒察覺,這小閣如此暗淡?
“我知道了。”他低聲說。
很久之後,侍從等來了第二句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