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兩架馬車分别離開了金風園,上大街後,分向而去。博彤坐在車内,午後氣溫炎熱,晃動的馬車讓人不由自主地昏沉,可博彤沒有絲毫困意。在車簾跳動的空隙裡,一抹暗紅的身影一閃而過。
“現在到哪兒了?”她忽然問。
冬青回過神來,向前問了一聲,回來禀告:“剛過登繁樓。”
在登繁樓前,那她剛剛就沒有看錯。這麼炎熱的午後,那位惠正法師還在堅持。
回到丞相府,冬青抱着那個盒子問放在哪裡。博彤想了想,說先放妝台上,然後讓冬青去準備水,她要洗漱,好好睡一覺。
夢中無事,睡到最後,一隻不知什麼鳥的扇翅聲驚醒了她,她轉頭看去,簾攏重重,朦朦胧胧,竟然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冬青在簾外輕聲詢問,問她醒了沒有,說博夫人派了人來,讓她去一趟正院。
博彤靜靜躺在床上,冬青等了一會兒,正要悄悄退去,博彤翻身坐了起來:“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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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彤以為姑姑是想詢問今天她去金風園的情況,但到正院後,才知道兩位表妹也在。姑姑手上拿着一張請帖,滿臉笑容。
見她來,笑道:“剛剛宮使送了千秋節宮宴的帖子來,到時候,你們和我一起去。”
兩位表妹很高興。小表妹問:“可以見到神秀嗎?”
“當然可以,到時候我們先去娘娘那裡,就可以見到他了。”博夫人說。
神秀就是阿姐的兒子,阿姐生了一兒一女,除了神秀外,還有一位小公主神愛。
博夫人又把服侍兩個女兒的嬷嬷和大丫鬟喊上來,叮囑她們這兩天仔細看護好,不要受熱受涼,免得千秋節當日精神不好,說完又吓唬兩個孩子,讓她們乖乖的,不要調皮,“要是病了,我就不帶你們去了。”
大人要是吓唬起小孩來,真是一吓一個準。兩個小娘子當即表示一定乖乖的,絕不生病。博夫人滿意了,讓嬷嬷把兩個孩子帶了下去。
兩個女兒走後,博夫人轉身看向侄女,問:“今天去金風園,如何?”
“景色很漂亮。”博彤說。
“自然是漂亮的,那可是慶王的私園,等閑不得入其内。”
慶王是親王,是高昌王的幼弟。
博彤沒有說話,雖然園中看到的那些仆人服飾舉止确實與别家不同,但她并沒有順着姑姑的話稱贊一句難怪不同尋常。
這種自家人閑話的時候,博夫人自然也不要求博彤歌功頌德,隻是搖着扇子又問:“除了景色,其他如何?”
“其他不過和上次一樣。”
聽到這句,博夫人笑了起來,知道博彤沒說實話:“曹大王子大張旗鼓搜羅珠寶,攪得滿城風雨,難道今天就沒有捧給你看一看?”
博彤笑了笑:“姑姑說得誇張了,堂堂一國王子,怎麼可能捧着東西讓我看?不過是擺在桌上而已。”
“擺在桌上也是捧,倒也不必太較真。”知道曹仁搜羅的那些珠寶果然是給博彤的,博夫人不由笑容加深,勸了一句。
博彤淡淡笑了一笑。
“他送了你什麼,是把所有都送你了嗎?”博夫人接着好奇問。
“一隻金钗。”
“金钗?”博夫人有些疑惑,顯得也覺得這禮物有些太過尋常,“你自己選的還是他選的?”
博彤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興趣,但還是回了一句“我選的。”
博夫人搖着扇子,觑着侄女,仿佛在思考博彤為什麼僅僅選了一根金钗。“除了送這隻金钗,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沒有。”
“沒有?”博夫人顯然不相信,“三日後就是千秋節,千秋節後,他就要啟程回國,今天估計是你們最後一次私下會面,他三番兩次下帖,鬧出這麼大動靜,難道什麼都沒有說?”
博彤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也不是真的沒說,他流露過讓我去曹國的意思,但我拒絕了。”
“我就說他不可能隻為了送你一隻金钗。””博夫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接着又略帶嗔怪:“你不該當場就拒絕的。”
“既然不可能有結果,不如一開始就拒絕。”博彤說。
雖然之前博夫人說過不一定支持博彤去曹國的話,但彼一時此一時,此刻她又覺得博彤和曹仁能有個結果,是再好不過的事。
“你怎麼知道就一定不可能有結果?”博夫人嗔道。
“怎麼可能有結果呢?”博彤既倦怠又不耐,“認真說起來,我和他不過是萍水相逢。再說直接些,我不過是他出使途中的一段豔遇而已。什麼都沒有,就這麼随口一提,我就跟他去曹國?那我也太昏頭昏腦了。”
說到最後,博彤已然有了些氣。博夫人卻一笑,知道這是小女娘不成熟的害羞表現,對這種事情她向來有經驗,于是口裡表示贊同:“如此說來也是。這樣确實太随意了些,你要是這樣過去,到時候恐怕不好自處。”
博彤呼了一口氣,火氣略微平順。
博夫人想了一想,又問:“你可有言語暗示他當衆求婚?”
博彤再度皺眉:“沒有。”
“你該暗示暗示的,”博夫人語帶遺憾,“男人有時候想不到這些,你想要什麼,你該直接說出來。”
博彤沒有說話。
博夫人再接再勵:“再者,也不該直言拒絕,該留兩分餘地。也不要說什麼昏頭昏腦,男女之間,要的就是昏頭昏腦,最怕就是細究。有來有往,拉拉扯扯,揣着明白裝糊塗,才能往下走嘛。”
這一番話,端地是清醒透徹,鞭辟入裡,博彤卻終于忍不住了,她眉目凜然,看着姑姑問道:“難道姑姑就打算這樣教我嗎?”
博夫人紮了眨眼,這才發現侄女滿臉通紅,心頭一轉,知道博彤是害羞了,不由一笑:“怎麼,難道姑姑教得不對?你不就是覺得他沒有當衆向你求婚嗎?既然如此,你就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