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微皺,轉過視線。風又吹了過來,穿過一切機竅,縫隙和孔洞,也平順了一點東西,于是他轉回頭,剛要開口,博彤卻飛快地擡手抹了下眼睛,轉身就走。
庾昭明的火氣瞬間又冒了上來:“博彤!”
博彤頓住腳,背對而立,終于傲然轉身:“殿下還想說什麼?”
庾昭明看着她,眼神如墨,慢慢道:“你口口聲聲要持臣下禮,卻又當着我的面擺臉色,不告而退。你這是在做什麼?恃寵而驕嗎?”
恃寵而驕四個字,仿佛一記重錘,再次讓博彤臉上的血色褪了個幹淨。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一旦說出口,就是最深層的侮辱。
博彤的嘴唇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才終于笑了出來:“我恃寵而驕?”
庾昭明眉頭微皺:剛剛他用錯了詞。
博彤不給他收回的機會:“寵從何來?從殿下這裡來麼?殿下為何要寵我?難道是因為喜歡我?”
她一句接一句,一句一步,問到最後,已經走到了庾昭明面前,目光逼視,嘴角刻意勾起,眼神卻寫滿憤怒。
庾昭明垂下眼睛,淡淡看着她。靠得太近,鼻端裡滿是混着淡淡酒氣的梅花香。他神色平靜,視線卻不自覺地下移,從通紅的眼角,到圓潤的顴骨,再到揚起的嘴角。
博彤面無表情,她看着庾昭明的視線移動,忽然間福至心靈,真正笑了起來。一種抑制不住的報複的快意讓她踮起腳,慢慢向庾昭明靠近。
庾昭明的目光瞬間收回,看向博彤的眼睛,一動不動。
在庾昭明注視的目光中,博彤仰頭慢慢靠近。忽然庾昭明感覺到了一種非常輕柔的一觸即逝的觸感,那是二人臉頰交錯時偶然的碰觸。他不覺伸出手,想要扶住博彤,博彤卻已靠近了他的耳畔。
“殿下喜歡我?”
庾昭明的目光忽然就沉了下來,他一動不動,眼角餘光裡都是博彤。
猜測得到證實,博彤很愉悅,不過,“可惜,就算殿下喜歡我,我們也絕無可能。我說過了,我是你的小姨,雖然殿下不認,這卻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說完,她一聲輕笑,後退一步,眉眼忽然一變,看也不看庾昭明,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
風聲呼嘯,從灰藍的遠空瞬間席卷而至,又呼嘯着沖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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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玙義坐在屋内,思緒如麻。屋内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宮中内侍。剛剛他借故走到門口,着意聽了聽,隐隐約約從走廊對面的酒閣裡聽到了一些女郎的說笑聲,他由此斷定,那走廊上的女子一定就是其中之一。
他有一種想要打聽清楚的沖動,卻又不敢貿然行動,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模糊意識到了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在這都護城中,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有如此相貌。
正思緒不甯間,通往回廊的便門一暗,一個身影出現,趙玙義擡頭,立即站了起來:大王子回來了。
一見到大王子,那些紛雜的思緒立即消失淡去,他做出怡然舒朗的表情,笑道:“茶正好溫到時間,殿下來嘗嘗。”
一直照顧着茶爐的童子弓着身,慢慢退了出去。
庾昭明坐了下來,趙玙義兩手持壺,倒了一盞茶。
這是趙玙義為今日的宴會特地從家中帶來的好茶,早上又特意命人從清涼山上打來泉水,隻為了這一泡好茶。
“這茶要用溫水慢慢浸泡,風味方才能完全催發,雖然比不過宮中好茶,卻也值得一品,殿下嘗嘗。”
庾昭明持盞喝了一口。
“适才一時倉促,竟沒認出來。那位就是欽定的慶王妃,博小娘子罷?” 趙玙義嘗試着問。
庾昭明放下茶盞,站了起來。“今日就到這裡吧。”
趙玙義一驚:“殿下這就要走麼?歌姬已經候着了,老三他們一會兒也到了,殿下聽個曲子再走吧?”
“下次再說。”庾昭明簡短道,向門口走去。
趙玙義跟了上去,笑道:“好,那就留待下次。”
走出門,隐約又聽到了對面傳來的說笑聲,趙玙義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跟在大王子身後,下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