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挑眉,沒有阻止。
胸口微涼,又緩慢淋下一陣濕熱柔軟的雨,煨得下腹發燙。
屋外雨勢漸大,窗扇被打得起伏搖晃,水聲綿延不斷。
謝妄之微喘着氣,低垂下頭,手指穿進柔軟的烏發,無意識攥緊。雪色中衣挂在臂彎,胳膊肌肉收緊,浮起黛青色的絲線。
正在緊要關頭,屋門忽被輕輕叩響:“公子,睡下了?奴能進來麼?”
謝妄之猛擡起頭,手指加大力道,下意識想把人扯開。對方卻不肯,甚至迫他出聲。
雖已盡力捺下,但仍逃不過屋外之人的耳朵。
隻聽見嘈雜雨聲中夾着一聲極輕的笑,無端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屋門被從外打開,一身白衣的少年站在門外,步履輕緩地走近,烏發洶湧瘋長,末梢瞬間垂墜在地,似霧般飄動膨脹。
少年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他,唇角微勾。緊接着,夜空驟然亮起一瞬,雷聲在耳畔炸響。
借着這一瞬的光亮,謝妄之看清少年濃墨般的雙眼,黑色的蛛絲爬出眼眶,蔓延了整張臉。頰側染血的梅花開得正豔,卻被封入蛛網般的牢籠。
詭谲靡麗的妖孽。
謝妄之心頭重重一跳,五指猛地攥緊,竟把自己交代出去。
少年似是察覺什麼,又是很輕地笑了聲,聲音仿佛近在咫尺,呼出的氣息盡數打在耳畔,傳來微微的濕涼觸感,似鬼魅惑人。
而白青崖在此時站起身,颀長身形将謝妄之擋得嚴嚴實實,回頭瞥向池無月,重重滾了下喉結,又擡手輕抹唇角,意有所指地嘲諷:“沒見你家主人忙着麼?真沒規矩。”
“抱歉,是奴先前侍奉公子不周,這才累及旁人。”少年乖順低頭認錯,接着向窗邊走去,伸手将大開的窗扇阖上。
聞言,白青崖面色陡沉,雙拳緊攥。
少年卻不管他,又折回來,目光在謝妄之身上某處停滞一瞬,又克制地移開視線,輕聲道:“雨下這般大,公子可要将門窗關好,小心邪物趁勢侵入。”
“……”白青崖眼神更冷。
“公子早些休息,奴退下了。”
池無月又微微一笑,說罷竟沒有過多糾纏,很快退了出去。屋中分明還是沒有點燈,卻覺比少年在時明亮些許。
謝妄之喘息未定,而白青崖分明才被哄好,此時面沉如水,待人一走,猝然伸手掌住他的後腦往回一扣,傾身攫住他的嘴唇,呼吸燙得像燃了火,要将他燒盡。
鼻腔充斥着潮熱粘稠的氣息,卻莫名未叫他反感。謝妄之仰着頭任由對方親吻,直到舌尖發麻發痛都未喊停,涎水止不住流淌,隻覺才褪下的熱燙又燒起來。
白青崖退開些許,低頭瞥見,又在他唇上落了一吻,像是撒嬌,用鼻尖輕蹭他,軟着聲道:“謝妄之,你才說過隻給我,不能反悔……”
“嗯。”謝妄之淺淡勾唇,聲線慵懶微啞,伸手掌住對方後腦往下按,“給你。”
*
白家規矩多,其一便是世家子弟參與遊學時不能帶家仆。謝妄之雖被伺候慣了,但也覺得沒什麼所謂,翌日一早簡單交代了兩句,便要和白青崖前往白家。
對方在他屋中宿了一晚,司塵見他們同進同出很不高興,沒等他把話說完直接變成蝴蝶,頭也不回地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而池無月早就知道,反應不大,還乖巧道:“公子路上小心。”
謝妄之應了聲“嗯”。
其實這兩人都不需他擔心,甚至沒準會偷偷混進去。當然,混進去他也是無所謂的,隻要不給他惹麻煩就行。畢竟不是在謝家的地盤,兩隻妖堂而皇之在眼前晃來晃去,無疑是種挑釁。
各世家組織遊學的内容各有不同,而白家的風格是比較系統,由淺入深,第一課便是從介紹修道最基礎的理論及其發展曆史開始。
這樣太簡單的課,謝妄之向來是不聽的,若是在謝家,他逃就逃了,但在白家,他必須得掂量掂量後果——晚飯沒肉。
此時此刻,跟着一大幫人坐在教室裡的謝妄之有些煎熬,懶得做筆記,睡也睡不得,百無聊賴,一會兒玩書一會兒玩筆。餘光瞥見同桌的白青崖還空出一隻手,便毫不客氣地抓起人手指就玩。
白青崖無奈瞥他一眼,倒也沒把手抽回來,不知想到什麼,耳廓有些紅。
謝妄之正低頭仔細觀察對方的掌紋,眼前忽然落下一根黑木戒尺,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桌案,沉聲道:“謝妄之,你在做什麼?”
聞見熟悉嗓音,謝妄之擡頭,正對上裴雲峰愠怒的眼。
對方正死死盯着他捧在手中的别人的手,換下了華貴紫衣,肩上别着一枚精緻的徽章,镌刻着“白”字,下邊還有一行小字說明。
謝妄之眉峰微挑。
不是,你一個姓裴的,沒事當什麼白家遊學的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