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理完舊部的後五天,是易然的生日。
伊裡斯特按照約定将返程的飛機訂到了了易然生日後的第二天,臨走前,他特意去易家的舊宅燒了幾炷香。
自易然接管易家後,那舊宅便被空了出來,易然向來不喜歡那棟房子,自然也不會派人去打掃。
于是這荒廢了十年的房子,終于是在伊裡斯特推開大門的那一刻再度湧入了陽光,但那陽光終歸隻有微薄的一縷,自然蕩不淨這血腥而又肮髒的舊宅。
伊裡斯特皺着眉将自己的褲腳提起,生怕那褲腳邊不小心沾上了這裡面的灰塵,又惹得自己一身髒。
曾經金碧輝煌的客廳早已因為長時間的荒廢變得破爛不堪,就連那象征着易家族徽的蛇型金絲木椅都已因為沒有人氣的養護變得千瘡百孔,伊裡斯特有些怅然地站在那蛇頭前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客廳。
在伊裡斯特的記憶裡,向蛇頭椅後多走十步應該就是地下室了,他順着那段早已被自己放下的記憶漫步走去,果然在第十步時見到了那被砸的粉碎的地下室大門。
原來自己小時候拼盡全力逃脫的距離在成年人看來不過區區十步而已,但對于那時的簡淩而言這卻是人間與地獄的區别。
因為他是一個披上了簡靈軀殼的失敗品,是一個與簡靈完全不同的實驗體“Y6109”。
因為易德對簡靈研究員的愛而不得,所以他借着癡情的借口盜用了簡靈女士的形象,又根據自己對她的臆想編寫了Y6109的數字生命數據,但他又否認且歧視着女性在科研項目上的貢獻,最終創造出這位有這特殊生命體的初步人造人“簡淩”。
起初的簡淩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創造出來的,他隻知道每當自己說出了什麼“不應該”說的話時,易德總會黑着臉将自己的頭狠狠地砸在那金絲蛇椅上,直到額頭上飛濺的鮮血落到他的臉上後才會操着髒話,把意識模糊地自己拖到地下室,一遍又一遍地在屏幕上修改着自己的數據。
因此,那時的簡淩記憶總是不太好,經常忘記很多東西,有且不限于忘記在外人面前要向易德喚一聲主人等這些簡淩從來弄不懂的問題。
後來好像是簡淩六歲的那一年,記憶模糊的他不小心闖進了那易德三令五申不允許靠近的不允許被踏足的玫瑰花園。
玫瑰花園很大,簡淩卻很小,不及花叢高的他不小心在裡面迷了路,兜兜轉轉間卻誤打誤撞地闖進了那矗立在花園中心的白亭子。
白亭子裡似乎在開着什麼小派對,各家的小小姐小少爺全都圍坐在裡面,捧着茶杯有模有樣地談論着什麼。
興許是自己的魯莽,不小心驚動了被其他孩童圍在中心的側頸紋着黑色玫瑰的孩童,那孩童波瀾不驚的向自己望了一眼,卻在看清自己模樣後大驚失措地從人群裡向自己走來,握着自己的手腕就向着玫瑰花叢裡藏去。
在一處玫瑰花叢中,他伏着身子微喘着帶着慌張吵自己吼道:“你怎麼亂跑到這裡來了?一會兒爹看到了又要罵你了?”
“爹?”簡淩不明所以地歪歪頭,表示不理解。
“算了,和你說不清楚,你就記得我叫易然,是比你小兩歲的弟弟,你叫簡淩,是我哥。”易然的眼神帶着提防,是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段的成熟。
但那時地簡淩沒有看出來,他隻知道自己在這個冷冰冰地舊宅中,好歹也有了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加人的弟弟。
可這個弟弟和他所認知的概念裡的弟弟并不一樣,他不被允許去見這位弟弟,也不允許在外人面前提及這位弟弟的名字,隻有在那衆人都睡着的午夜裡,他才能借着黑暗聽他講講那舊宅以外的世界。
他告訴自己舊宅以外有那麼一個被叫做黃金城的地方,那裡的人們總是在愚蠢地想要逆天改命進入上城區。
“為什麼他們不可以離開黃金城呢?”小小的簡淩隔着門縫,向穿着小熊睡衣的易然問道。
“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是被神明舍棄的罪人啊。”易然促狹地笑着,試探着着看似比自己大上幾歲的簡淩。
“可是為什麼他們是罪人呢?”簡淩追問着。
“因為神明判他們有罪,這世上總有人會被稱為罪人。”這次回應他的不是易然,而是那被兩個小孩聊天聲吵醒的易德。
易德很高,而月光卻打不到走廊裡,簡淩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卻可以感受到那熟悉的手正在伸向自己蓄長的黑發。
頭皮被撕破的疼痛再度落到了簡淩的身上,他被幾近殘忍地拖拽入地下室,又一次地被篡改了記憶。
可令人意外的是,這些被篡改過的記憶并沒有被易德删除,他将他們做成了記憶芯片,在簡淩十歲地時候又給他錄回了自己的大腦裡,反反複複地折磨着後來的簡淩。
被人創造出的Y6109沒有所謂的感情,但被記憶折磨的簡淩卻在無邊的回憶中滋生出情欲,得知此事的易德勃然大怒,他斥責着簡淩是失敗的試驗品,是該送進絞肉機的廢物。
可懂得了痛苦的簡淩卻一次又一次地渴望着那被稱為愛的情感,而第一次給他的人,是他的弟弟易然。
回憶間,伊裡斯特已經上了樓,他推開自己那扇小的可憐的頂樓隔間,目光卻落在了門後角落的塗鴉上。
“等我逃出去,我就給你一個新的身份,那時候沒有人會在叫你Y6109,這個世界上隻有簡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