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衆人後,快被醫院消毒水味腌入味的林旸便趕忙去浴室洗了個澡。
可正當他準備下去原先挂在瓷磚牆上的鐵架子裡取洗發水時,手部的肌肉卻下意識探向了放在洗漱台上的玫瑰味洗發水。
奇怪,洗發水是放在這裡的嗎?林旸将那瓶已經隻剩下了小半瓶的洗發水握在手裡,另一隻手按壓泵頭使淡粉色的凝狀膠體泵出停留在掌心。
林旸從來不是愛将東西随手亂放的人,哪怕是學生時期的塑料套尺和橡皮現在都被他整理收納在衣櫃頂部的收納箱内,更别提這種平常經常使用的東西了。
是有人動過嗎?林旸心想。
不,從洗發水所擺放的位置不難看出這的确是林旸親自改的位置,可到底是為什麼他會改掉這維持了足有五年的習慣呢?
他記不得了。
他的大腦内仿佛有一段很重要的記憶被人粗暴地抹除了,他越努力地去想,回應他的就隻有空白及迷茫。
他丢失了什麼?
已經被溫水和發絲揉開的玫瑰味萦繞在他的鼻尖,從花灑裡落下的溫燙的熱水打落在他的肩背皮膚上,砸的他有點疼。
這不是他平常會使用的水溫。
由于對溫度的敏感,林旸的水溫以及室溫常年保持在三十八度以及二十六度,而現在的水溫傳感器上卻顯示他的水溫為四十五度,這明顯不是他的溫度。
這些容易被人忽視的細枝末節使得林旸越發感覺他似乎忘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他不是一個愛改變的人,而如果有人改變了他的習慣,他證明一定出現了一個值得他去為此改變的人或事。
可林旸卻一點都記不得了。
林旸并沒有将水溫調回他原先習慣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麼,這不屬于他習慣的溫度反而給他了一種由心而生的安全感。
洗完澡就的林旸如同往常一般地用毛巾随意地将頭發上的水珠擦幹,在氤氲升起的水汽中,他意外地發現他的鏡子竟然沒有被白霧所遮蓋,于是他伸出手指去扣動那鏡面,果不其然,原先生澀的鏡面上居然被人塗了一層透明的材料,使得鏡面不會起霧。
可這是誰塗的?
林旸并沒有照鏡子的習慣,大部分情況下他的鏡子都是用來做擺設的,除非特殊情況,不然林旸根本不會在鏡子面前收拾自己。
他本來就是疑心極重的人,僅一間浴室就讓他發現了如此之多的問題,這邊更加堅定了他認為步晚清有事瞞他的想法,于是他趕忙取下一條浴巾圍在腰上,大步地走向客廳另一側的辦公桌上去取手套。
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的。
畢竟是在公安幹過三年的人,最基本的指紋采集他依舊還記得一些,他從當年被他一起帶下下城區的行李箱裡取出指紋采集的工具,開始向整個家所不符合他生活習慣的位置采集指紋。
這是一場相當之大的工程,雖然宿舍不大,但細小的問題太多,等林旸全部收集完後,時間已經悄悄地來到了下午五點。
經過對比,所有的指紋均隻有林旸一個人,并沒有他所認為的另一個人存在,可林旸知道,沒有另一個人的指紋就已經足夠證明該事的問題所在。
他不是那種擁有重度潔癖的人,因此那些不需要水洗的日化用品上最起碼會沾有一些工作人員的指紋,可惜他并沒有從上面采集到指紋。
有人動過他的房間,并且将他的房間中可能屬于另一個人的痕迹給抹去了。
這個人是誰?
這一刻,林旸的大腦裡突然閃現出一片空白,他好像忘掉了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等等,他為什麼要來下城區來着?
除了他父母的原因,當年驅使他一定要來下城區的原因肯定還有另外一個,但他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頭好痛。
并不是生理意義上的病痛疼痛,而是來自于心理上記憶缺失的疼痛。
他的記憶被人粗暴地拆分成了好幾段,甚至有的重要的關鍵節點也被全部打碎,成為了無法邏輯自洽的奇怪回憶。
是誰取走了他的記憶?
來自心髒深處的疼痛壓迫着他那還沒有完全恢複的頭部神經,那一瞬間來自生理于心理的疼痛同時攻擊着他脆弱的大腦皮層,使他痛的甚至無法維持最基本的執握。
那份記憶仿佛和他的靈魂捆綁在一起,記憶消失了,他的靈魂也碎成了一塊又一塊。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雖然靈魂破碎了,但他的肉/體卻依舊需要養分。于是被餓的不行的林旸暫時放棄了回憶,他大口喘着粗氣從辦公桌上站起身來,準備先給自己做一頓晚飯。
家裡本來也沒有什麼食材,被剝奪了記憶及靈魂的他也沒有做飯的欲/望,他在冰箱前站了半晌,最終選擇拿兩條代餐條勉強充饑。
代餐條是草莓味的,但林旸已經記不起為什麼他會在衆多難吃的口味裡選擇這最難吃的一種。
可能是那個人愛吃吧?
那個被人從他記憶裡抹去,可能愛照鏡子、愛吃草莓味食物、愛光着腳在地闆上跑來跑去的他的“愛人”。
步晚清拙劣的謊言在林旸對愛人的習慣下不攻自破,他确信他無名指的戒指肯定不是步晚清所展示給他的合金戒指,而是一枚全世界獨一無二,象征着他們愛情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