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慕竹雁行禮的人是邱雪卿,羅黎伊跟柏玄琴也紛紛起身,向她行禮。
這是羅黎伊第一次見到掌門夫人。
邱雪卿并不同尋常大門派小姐夫人那般或優雅貴氣,或溫文爾雅,或小家碧玉,柔順的黑發紮成馬尾,一身深藍服飾黑線繡水墨,她似山巅之雪般高雅,卻又如同朝陽般明亮,整個人擁有海納百川的寬廣氣度,分明已有四十出頭,卻眉眼柔順,嘴唇紅潤,天生帶着笑得嘴角讓人感覺無比親近。
說真的,要說這人早已結婚,育有二子,确實讓人難以相信,畢竟這樣的女豪傑,仿佛就該縱橫于天地間,暢遊人世,逍遙快活。
邱雪卿對江琴楓展開懷抱,「兒子,你不歡迎歡迎娘嗎?」
江琴楓看了其他人一眼,有點局促,但招架不住邱雪卿的熱情,上前給了她一個僵硬的擁抱。
邱雪卿抱住兒子,笑話他,「還害羞,長大了就不親我了,娘好難過啊。」
江琴楓局促着,卻也流露了高興,身體放松了些許,「沒有的事,許久不見娘親,我也很想妳。」
邱雪卿哈哈大笑,拍了拍兒子的背,然後松開他,來到慕竹雁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不錯,長的比我剛見到你那會兒高了很多,身體也壯了不少,望月那悶葫蘆能把你養成這樣,神奇。」
慕竹雁不知道該說什麼,癱着臉:「……謝夫人惦念。」
邱雪卿哎了聲,「你這性子怎麼越發像望月?行吧,也挺可愛的。」
慕竹雁緩緩:「……?」
兜兜轉轉,邱雪卿最後還是來到他跟柏玄琴身前,她摩娑着下巴,打量着兩人,然後道:「你們二人能鬧騰,我都聽說了。」
柏玄琴:「……」
羅黎伊:「……」
柏玄琴是有些無措的沉默,而他卻是猝不及防的被狠狠揭開傷口,疼的不能呼吸,鮮血淋淋,但雙眼幹澀,呼吸平穩,平靜的閉口不言。
邱雪卿看柏玄琴一臉坦然,倒是明白了一些事情,隻笑了笑,「望月氣的頭都痛了,你們二人偷偷拜堂,怎的一聲都不說呢?」
又聽到拜堂這件事,羅黎伊有點窒息,再次辯解,「夫人,那是在幻境中被操縱,算不得數。」
邱雪卿卻晃了晃手指,「修道一途變化萬千,算不算數可不是你能決定的。」
慕竹雁皺了皺眉,「請問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邱雪卿道:「修身修心,天道無情,萬物卻有情,莫說人修,魔修都各有感情,修心才能修道,像當初,我不過是在萬鬼之淵瞥見了你們掌門一眼,便全了我的道。」
這些話精妙深奧,羅黎伊一時之間似乎感覺到很多,又什麼都搞不懂,隻能覺得道法精深,所以他問:「敢問夫人的道是什麼?」
邱雪卿看着羅黎伊,似乎在這一瞬間看穿許多。
這讓羅黎伊微微一僵。
這位掌門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已問鼎化神後期,且道心圓滿,卻遲遲不進入渡劫,諸多猜測,有人說是因為生了兩個孩子,傷及根本,從此無緣大道,但最可信的說法,卻是江政慈止步元嬰後期,兩人境界相差太多,邱雪卿不願飛升,便讓自己停滞在此。
邱雪卿似乎知道了什麼,又什麼也沒說,隻是伸手憐惜的摸了摸羅黎伊的頭,「我已聽說你的情況。我的道沒有什麼,倒是你,無情道太上忘情,你可清楚自己的道了?」
羅黎伊沒有回答,邱雪卿便也沒有繼續問。
這晚玩得盡興,邱雪卿也陪他們玩了一會兒,而後各自回房,柏玄琴和江萱蘭要準備明日大比,今晚需得好好調整。
柏玄琴讓羅黎伊回床裡睡覺,自己則是在一旁打坐,他躺在床上,看着白衣青年在飄渺月光打坐調息,此人早已脫去年輕時的青澀與多疑,青年沉穩而穩重,如磐石般穩固,又如青竹般堅韌,羅黎伊躺在床上,側頭看着柏玄琴,由于他已經開始運轉靈力,自封五感,所以即便被他看着,他也絲毫未覺。
他就這樣,在微弱的月光下,看着白衣青年打坐,一夜未眠。
隔日一早,他們簡單的梳洗完,到大廳和門派弟子們一起用早飯。
柏玄琴最看不慣羅黎伊早上起來隻喝清湯的事,把自己當草木似的,因此從不讓他自己去準備自己的飯菜,但今日太忙,柏玄琴也沒時間準備飯菜,便隻去後廚簡單的拿了兩碗皮蛋粥,兩疊鹹肉,兩疊青菜。
坐在大堂,看着羅黎伊乖乖吃飯,柏玄琴眉目清淡,垂着濃密眼簾慢慢地喝着粥,袅袅熱氣攏着他的雙眸,似是煙雨紛塵。
「今日太忙,晚上多給你做些。」柏玄琴看着羅黎伊慢吞吞喝粥,平淡的說。
羅黎伊拿着湯匙的手微微一頓,纖軟的眼簾微微攏着,「……不用如此繁忙,我随便吃就好。」
柏玄琴卻眯起眼,「不行。你吃就是。」
柏玄琴與往日一樣的和他相處,為他布菜看他喝藥,自從坦白愛意,他眼中的情意含蓄内斂,卻直白坦率,但羅黎伊卻掩耳盜鈴,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一切都沒有變似的。
他隻能麻木冰冷的想,柏玄琴的一腔熱血,真誠愛意會有盡頭的,他隻是個卑劣又不知感恩的偷盜者,等十年之後他繼承魔神傳承,不同以往,自然就不會再喜愛他。
不再喜愛他。
他平靜地想着,卻指尖冰涼,溫熱的粥都暖不了他。
整個大堂中吃飯的寥寥數人,而他們倆人正是其中之一,連江萱蘭都在外頭感悟天地,調整狀态。但大廳還是熱鬧滾滾,人聲鼎沸,因為整個門裡有柏玄琴跟江萱蘭名列前三十,已是很大的光榮,所以衆人對他們百般鼓勵和加油,大廳熱熱鬧鬧,時辰到了之後,所有晉級大比的弟子都集結到了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