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離開?!”衛柏仿佛受到了莫大傷害,他咬了咬後槽牙,“若換成我,必不會暗自離開,放過狐姬。方士去哪了?”
他面色忿然,像微風吹動,湖水又泛起鮮活的波瀾。顧雁忽然覺得,這厮果然隻是弱冠青年,比她大不了多少。
呵,你還不滿意,話這麼多!筆給你你來寫?
顧雁垂下眼睫,以掩住嫌棄:“方士自有他的去處。”
衛柏籲了口氣,翻了翻手中三篇文稿,顯然意猶未盡。他倚起憑幾,手撐額角。片刻,他彎眼一笑,看向顧雁:“住進府裡,三天一篇,隻給我看。”
石雕般的嚴都尉看了穎王一眼。
顧雁愕然一愣。
住進……穎王府?!
給她最讨厭的衛賊,寫她最喜歡的戲文?!
不!
還一副不容拒絕的口吻,好讨厭。顧雁飛快思量着該如何拒絕,卻聽門外又傳來一道聲音:“殿下,今日奏疏已整理好,請殿下過目。”
“拿進來。”衛柏将戲文放回案上。
屋門被推開,一名男子手捧一盤文書,脫履入門。那人年過而立,面如冠玉,長眸似狐,颌下長須飄然若仙。他進門瞥了一眼顧雁,将托盤放到衛柏面前。
“殿下,她是……”男子看向她。
“容娘,擅寫文章。孤想讓她侍墨。”衛柏拿過一卷文書展開,剛看幾眼就擰起眉,“不知所雲!”咚地一聲,他将文書扔到地上,“從雲,令他們以後不準再寫廢話!”
他語氣嫌棄,面色冷厲,與方才目光璨璨期盼後文的青年,簡直判若兩人。顧雁忽然有些恍惚,不知哪個才是衛賊這厮的真面目。
“遵命。”男子恭敬應下。他撿起文書時,顧雁無意一睹,紙上落款是征南将軍。察覺到她的視線,男子冷冷望來,精幹有力的目光頗有震懾意味。
顧雁忙垂下眼簾。
方才衛柏喚“從雲”,她就覺耳熟,這時忽然想起來,他竟是陶羽陶從雲!
輔佐兩代穎王橫掃諸侯,号稱“鬼謀之士”的穎軍軍師,詭計多端天下皆知!
她暗暗揪緊衣袖。面對陶羽,更不能掉以輕心了!
“你還沒應我。”衛柏已在看下一道文書。這句話,是在對她說。
顧雁早想好了推脫之詞,剛要開口,卻見衛柏打開案上一個錦盒,從好幾方印玺中揀出一個,蓋在文書上。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鑽進腦中。
穎王把持朝政,架空齊帝。各級官員奏疏和軍報都會送到他案上。如果她接近衛柏,不就能探到母兄下落嗎?!
想到這,顧雁心底猛然竄起一團火,渾身都隐隐顫抖起來。而她面色依然溫婉,隻颔首道:“能得殿下賞識,民女感激不盡。”
衛柏淡淡一笑:“明日進府自有人安置。叔仁,派人送她回去收拾行裝。”
“是。”嚴義應道。
兩人退到軒閣門外,嚴義遣了一名侍從送她出府。他們輾轉出府,來到一道側門外,已有馬車在此等候。
顧雁正待上車,忽聽身後傳來一聲高喚。
“容娘子稍等!”
她回頭,見兩名侍從各捧一個瓷盤疾步追來。一人捧的盤裡放着幾瓣切開的梨,另一人捧的盤上擱着一雙木箸。
顧雁疑惑不解。侍從道:“殿下說,忽然想起府中有株梨樹,是六年前手植。正逢時節,盼以此梨,稍寬狐姬之哀情。”
哀情……顧雁一怔。
記得張月剛看到這幾篇戲文,直呼真是驚險奇詭,狐姬法術高強,用戲台機關展現出來,肯定大受歡迎!
隻有衛賊,看出了狐姬的哀情……
侍從把瓷盤舉到她面前,顧雁隻好拿起箸,随便撿了一塊。剛咬一口便汁水迸開,梨肉甜脆得過分。
“多謝殿下,”顧雁吃了一口,便放下木箸。她毫無胃口吃梨,更何況是衛賊的梨,卻也接過瓷盤,“我帶回去吃,明日把盤還來,可否?”
食物不能浪費,分給張月吃算了。
另一名侍從道:“這是殿下贈與娘子之物,娘子怎樣處置都好。殿下說還有很多,娘子若喜歡,明日再吃。”
“倒也不……”顧雁想了想,換了句話,“還請轉告殿下,比起甘梨,狐姬更盼方士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