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飛馳,周圍樹林飛似的後退。顧雁俯趴在馬上。馬背上下起伏颠簸,頂在腹部,她白天吃的蒸餅都快吐出來了。她難受得拼力掙紮,卻被騎馬的黑衣人死死摁住後背。
“抓刺客!”這回嗓子都快喊啞了,她大口喘着氣,心頭卻覺得不對勁起來。
這些人不打算殺她,否則在樹林裡直接偷襲,一擊必中。
但他們若隻想擄走她,為何還放任她大喊?被襲的樹林離營地不遠,她的喊聲很容易驚動巡邏宿衛啊!
方才那黑衣人喚她郡主,八成紙條就來自他們。可他們絕非江州舊人,對她下手也未留情。那幾刀她若躲得慢些,定會受傷!他們顯然也不是穎王手下。
所以這夥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想幹什麼?!
當她腦中一團亂麻時,忽聽後方一聲铮鳴破空而來!身側的黑衣人飛快低伏身體。瞬間,一支利箭飛過上方!
數支利箭緊跟而來!疾馳的幾名黑衣人抽刀打掉幾支,又躲開幾支。他們忽然偏轉馬頭,四散分開。後方馬蹄聲急,越來越近!
顧雁勉力擡頭,眯眼細看。暗沉的樹林裡,有許多人騎馬追來,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又是數道箭聲鳴發!身下馬匹痛苦嘶鳴,似是中箭了!
驚馬受痛,霎時在林間狂奔起來!顧雁被起伏的馬背颠得驚心動魄,重重樹影掠過身邊,眼看就要撞上,那黑衣人飛身一躍下了馬。而她身上繩索依然綁得死緊,根本抽不出手,她隻得奮力翻身。砰地一聲,顧雁重重摔在地上!
她在草叢中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手背、臉頰都被草葉劃得生疼。墜地時,被撞的腰骨襲來一陣劇痛。那匹馬驚險掠過樹幹,奔入黑暗的樹林深處,消失不見了。
她趴在地上,咬牙忍疼擡頭。樹林間,莫約有三十幾個黑衣人突然出現,手持弩機,射向十多名騎馬追來的宿衛。飛矢交錯,駿馬嘶鳴。一衆宿衛迅速閃躲,翻身下馬,抽劍與黑衣人纏打起來。
月光稀疏,人影淹沒在昏暗的樹影裡,交錯的金鐵铮鳴刺穿了夜幕。
有個人的身形……怎麼好像衛賊!
顧雁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他親自帶宿衛追來了?!
怎麼可能!!!
正當雙方厮殺在一起,一名黑衣人厲聲道:“全力擊殺衛賊!”話音一落,所有黑衣人的刀鋒和箭矢,皆奔一人而去!
顧雁渾身一震,真是衛賊親自來了!
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這些黑衣人的真正目标,是刺殺衛賊!
他們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利用這點将她引到營北樹林,擄走她卻任她大喊,就是為了引宿衛來追!
衛賊若留在帳中,他們的同夥便可趁宿衛被調離,進行刺殺。若他親自來追,更是絕佳的圍攻機會!
但顧雁沒想明白,衛賊明明可以隻讓嚴義帶人來,怎會親自追來?他不怕有陷阱嗎!
借着微弱月光,她發現,衛賊的劍法竟然相當娴熟。他手中長劍宛若遊龍,劍勢幹淨利落,如雷霆萬鈞,殺氣淩冽,直取命門,一看就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力求一招制敵的手法。
嚴義和宿衛四散在周圍,他們身負弓箭,手持長劍,阻擋着四面八方的刀鋒。很多無法近身的黑衣人,就在暗處用小弩偷襲。看章法,應是受過訓練的殺手。
兩邊相差十人左右,刺客卻始終無法得手。雙方相持許久,不停有人倒下,林間開始彌漫濃重的血腥味。顧雁咬牙忍着腰疼,扶着身旁樹幹緩緩站起,想繞到樹後悄悄離開。
這時,嚴義以手為哨,連吹三道尖銳悠長的哨音,應是軍中暗号,呼叫更多援兵。方才下令的黑衣人見勢不妙,忙道:“撤!”
黑衣人開始有條不紊地後撤。有人在前抵擋宿衛,有人飛奔上馬。但神鸮營宿衛哪會教他們輕易離開,忙上前緊緊纏住一衆刺客。
這時,有一名黑衣人睹見正在逃離的顧雁,迅速朝她奔來。顧雁大驚,強忍腰疼加快腳步,奈何她身上還縛有繩索,速度根本快不起來。對方轉眼奔到近前,鉗住她臂膀,舉刀抵住了她的脖頸。
刀刃如冰一般寒涼,尖銳的刺痛劃過脖頸,顧雁壓下渾身戰栗。對方箍得竟似鐵鉗一般,她根本無法掙脫分毫。
“都停下!”那人嘶啞大喊,“否則我殺……”然而他連話都沒說完,一支利箭從黑暗中破空而來,直插這厮咽喉!霎時鮮血四濺,灑到顧雁的臉上,還散發着黏膩的觸感和溫熱的氣息。
黑衣人松開了鉗制,“撲通”一聲,他手中長刀掉到地上。他雙目驚恐圓睜,想擡手捂喉,下一瞬,卻渾身脫力倒在地上。
顧雁愕然擡眼。遠處,衛柏長身而立,正放下長弓。
兩人相隔數丈,遙遙對視。
然而夜色暗沉,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駕!”其餘黑衣人再無暇顧及此處,紛紛疾奔上馬,逃竄遠去。
“追。”衛柏聲音冷冽。
三名宿衛留下,其餘人在嚴義的指揮下回身上馬,疾追而去。
嘈雜的馬蹄聲急速遠去,隐沒在黑暗中。眼前樹林重新安靜下來,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十多人,周圍殘留着令人作嘔的氣味。
顧雁驚魂未定地環顧四周,頸上傷口辣辣地疼,而腰痛更是變本加厲襲來。她捂着脖子,摸到一手滑膩,又想撐着腰站穩,卻疼得再也站立不住。正當她搖搖欲墜,傾身倒下時,卻落入了一個壯實有力的懷抱。
她緩緩擡眸,衛賊的臉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