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對方說,逃荒路上妻子和兩個孩子跟不上大部隊,暈倒在了路邊,當時正值冬天,再加上糧食緊缺,怕是……那人看到林司令一副失神的樣子,忙給自己開脫,“這也沒辦法,當時大家連自己都顧不上。”
是啊,怪不得誰,隻能怪自己當時不在家,要是自己在,要是自己陪在他們身邊……
十幾年一直在忏悔愧疚之中,當在養女婚禮上突然看到林樾,聽到對方自我介紹時,林司令内心如地震,又擔心自己搞錯,強撐着等婚宴結束,立馬動用所有的關系,去查林樾的生平,家人,從部隊領導那裡打聽。
這才最終确定,這位林團長就是自己以為早就死在荒年裡的小兒子。
而現在許是近鄉情更怯,路途上平複下來的心情,更有些忐忑和不安。
想着這幾天在紅柳大隊了解的信息,知道妻子自荒年以來身體就不好,女兒也不幸離世,就晚了一年!
“咚咚”
“誰啊,來了……”一個蒼老有些弱的聲音響起。
這正是林母的聲音,現下正值春耕,李學書和劉桂玉都在地裡上工。家裡就林母在。
院門劃拉推開,林母看到眼前身着軍裝的男人,定定看了許久他的臉,才在這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看出了些許熟悉的地方,一時有些倉惶,淚珠不受控制地下墜,眼前一片朦胧模糊,站不穩踉跄了一下,就被眼前的男人攙扶住。“大林?”
“是我啊,雲娘。”葉司令攙扶住眼前的妻子。
别時還年輕,曾以為是死别,現如今突然得知是生離,也得以重逢,但錯過的十幾年,錯過的歲月和陪伴,卻像一道裂縫,橫亘在兩人中間,橫亘在他與家庭之間。
兩人相互攙扶着,進了林母的房間,聊了許久。
“桂玉啊,你咋還在地裡,快回家去看看,你家來了一輛軍用吉普車,不定有啥事?”
“啥時候來的?”劉桂玉正收拾工具,當下一陣茫然,這閨女女婿前不久剛來過信啊,也沒說有啥事,這是突然出了什麼事嗎?
“來有段時間了,我以為你早回去了呢?”
劉桂玉想着,要是有大事,早就直接來地裡找人了,“沒事,應該沒啥大事,再說家裡我親家在呢。”
雖這樣說,但中午下工鈴聲一響,劉桂玉還是沒有留下跟社員們閑聊,徑直回家去。
家附近的大路上停着一輛吉普,駕駛座還有個軍人。
劉桂玉沒有停留,“林大姐……”徑直推開門。
就見一位身着軍裝的老軍人坐在門口的長凳上,林母坐在她屋前的小椅子上。
“這位是?”
林母站起來,林司令也立馬站起來攙扶住她。
“這是我家那口子。”
“啊?”劉桂玉此刻真的是一臉懵了,這失蹤多年的親家公,突然出現,看着還是個大軍官。
晚上,林司令跟勤務員離開,回到了在鎮上的招待所。
李家,劉桂玉和林母就着油燈聊着。
“林大姐,你真的想好了?跟他走?”
“是,他跟我解釋了,也是造化弄人,他一直沒找到我們,還被同鄉人誤導了以為我們已經死了。”
“那他這些年就沒有再找?”
“沒有,一直一個人,現在他已經退下來了,住在療養院裡,說要接我去一起療養一下我的身體。”
“害,造化弄人,也好,人就活一輩子嘛。老了老了,又找到了親人,也算是圓滿。”
林樾聽到電話裡林母的聲音,也是知道了母親的選擇,也爽快的接受了這個父親。
林父問,“我跟你娘以後就在京城療養院,你看要不要小山跟我一起生活,在京市念書。”
林樾一口回絕,“不用了,小山還小,等他長大一點,再問他要不要去京市念書吧。”
“教育水平是不一樣的,這個你們要趁早考慮,京市畢竟是首都。”林父還是多囑咐了幾句。絕口不提想要外孫承歡膝下的真實想法。
但林樾卻被林父-林司令這段話給唬住了,當晚跟李枝念說,“媳婦兒,我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小山在京市看的世面确實跟在海島這邊不一樣,各種資源也不能比。”
感受到林樾糾結的情緒,李枝念直接拉着林樾來到了小山房間。
“舅舅,舅媽……”
“小山準備睡了嗎?”李枝念走過來坐在床邊,問小山,“你舅舅是想問你,願不願意跟着姥姥姥爺去京市讀書生活?”
小山已經知道之前那個嚴肅的老爺爺就是自己的老爺,舅舅和媽媽的爸爸。
“舅舅舅媽一起去嗎?”小山想了想,問道。
“舅舅要在島上工作當兵,舅媽跟舅舅一起。”林樾回道。
“那不去。”
“可是京市有姥姥姥爺,而且在京市可以看到天安門,你可以讀到更好的書,你的老師和同學都和這裡很不一樣。”林樾也不知道怎麼跟一個孩子描述成長的環境意味着初始資源的不同。
但小山隻回了一句話,“要跟舅舅舅媽在一起。”
林樾再想說什麼,就被李枝念拉住了,“好,小山不想去就不去,等以後長大想法變了,我們再讨論,好不好?”
“乖,到時間該睡了。”李枝念替小山掖好被窩,就把林樾一起叫回主卧了。
“你再多問幾句小山都要哭了。”
“是嗎?”林樾沒有注意到低着頭的小山臉上的表情。
“你放心,你外甥,現在肯定不想離開這裡,而且現在把孩子送到京市,也不是一個好時機。”李枝念不想再陪着林樾糾結一些沒有必要的事情。躺下拉高被子就要睡去。
“時機,那什麼時候是好時機?”
“還要再等個六七年呢。”李枝念睡意惺忪的回複,很快就傳出綿長的呼吸聲,徒留身旁的林樾半靠在床頭。
好時機,六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