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瑤言語淡淡:“好,那便勞煩世子。”
季明瑤想過陸文瑾不會承認,畢竟他一直以來都僞裝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樣,也因此騙過了自己整整七年。若非她心思細膩敏感,覺察到他的不對勁,又收到衛初的那封信,恐怕她也不能輕易拆穿他僞君子的真面目。
他既不承認,季明瑤也懶得再應付周旋。
她再次福身行禮,禮數得當,冷漠又疏遠,“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了。”
可陸文瑾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道:“阿瑤,那日我見你想賞梅,又怕你冷着,便讓人将梅園裡的梅樹移植到這溫泉小院來,還讓人移植了許多珍貴的綠梅。”
陸文瑾輕拍手掌,十多個婢女魚貫而入,點燃了屋中數十支蠟燭。
在燭火的映照下,季明瑤這才發現屋子竟然四面都是琉璃所制,竟是透明的。
透過這些琉璃,便可觀賞雪中搖曳的綠梅,雪花靜靜地飄落,潔白的花瓣混在大雪中,花瓣随着風雪舞動,靜悄悄地飄落溫泉水中,眼前的這一幕美得像是人間仙境。
“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阿瑤喜歡嗎?”
景色确實很美,但季明瑤卻想到了梅園中那有着胡姬混血的舞姬,舞姬有着一雙美麗的琥珀色眼睛,笑起來妩媚又勾人,雖然那日捉奸女子并未現身,但那舞姬看陸文瑾的眼神可不一般。
她的臉色很快便冷了下來。
陸文瑾說是為她準備的,那說明這溫泉池和這成片珍貴的綠梅原先是沒有的。而在短短十幾天,便修建了這溫泉小院,引活水蓄成湯池,還移植了這大片的綠梅,尋常公侯富貴人家恐難以做到。
“修這院子花了多少錢?”
陸文瑾怔了一瞬,他沒想到季明瑤會突然如此問。
“不多,一萬兩銀子。”
季明瑤知道這院子可能是原先便有的,可引溫泉水建湯池和移植這些稀罕的綠梅竟然花費了一萬兩銀子。
京城的今年冬天格外冷,雪已經下了大半個月了,京城郊外和附近州縣受了雪災,百姓們過冬儲存的餘糧不夠,餓死凍死的不計其數。
饑寒交迫無家可歸的流民如今就躺在街角和破廟中等死。
聽說長公主捐了五萬兩銀子,但建溫泉池就花費了一萬兩。
鎮國将軍府哪來的這麼多錢,陸文瑾無官職無爵位,輕描淡寫便花了一萬兩,他又從哪裡弄來的這麼多錢?
季明瑤覺得不尋常。
鎮國将軍手中握着重兵,長公主财力驚人。
細思極恐,季明瑤的心猛地一跳,若是長公主生出異心,她想到了一件事,長公主在民間的聲望極好,民間傳言,長公主是觀音娘娘轉世,救民于水火,季明瑤越想越害怕……
陸文瑾突然開口道:“阿瑤,我們成婚吧!”
陸文瑾趁機走到季明瑤的身旁,将一件鬥篷披在季明瑤的身後,鬥篷之上綴着流蘇,薄若蟬翼,為季明瑤添了幾分仙氣,季明瑤被陸文瑾的話吓了一跳,下意識便要推開陸文瑾。
卻被陸文瑾緊握住手腕,掙脫不開,“阿瑤怎會如此驚訝?你從前不是一直想嫁給我嗎?難道是還在生我的氣?”
季明瑤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盡量從容應對陸文瑾,“你知道的,我的親事由祖父做主,若是世子要提親,亦不該問我。今日我有些累了,我便先回府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分析對不對,但心中總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她或許可以以此為理由說服祖父取消她和陸文瑾的親事。
陸文瑾一直知道季明瑤心中是有他的,不然也不會等他七年,可今日的季明瑤每一句話都在敷衍,每一個眼神都漫不經心。他不能容忍自己被季明瑤對他如此冷淡,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阿瑤可是因為那天在榮宅看到了什麼,這才對我如此冷淡?”陸文瑾漸漸失去耐心,選擇挑明一切。
那天季明瑤突然出現,他便已經有所懷疑,季明瑤待他如此冷淡,恐怕她已經知道了林棠的存在。
當初母親要為他納妾,季明瑤知道後幾天沒和他說話,也不見他。可他實在喜歡季明瑤,最後不得不妥協答應,這些年來,他也一直為季明瑤守身如玉。
除了三年前的那次意外。
那天是樂陽縣主的壽宴,三皇子肅王也在,肅王貪杯好色,身邊姬妾無數,得知陸文瑾因為有婚約在身,這些年來身邊連一個伺候的通房都沒有,醉後取笑了他幾句。
若是旁人,畏懼長公主的身份地位,是斷斷不敢對陸文瑾如此無禮,肅王喝醉了,況且又是皇子,陸文瑾無法反駁,心情郁悶,隻悶頭喝酒。
後來,壽宴上來了一位特殊的舞娘,他還記得那女子帶着異族血脈,舉手投足間甚是妩媚妖娆,那女子在宴席上獻舞,席間便一直偷看他。
他刻意忽略那道目光,隻是悶頭喝酒,等到壽宴結束,他也離席歸府,忽聞不遠處傳來嬉笑聲。
他尋着那聲音望過去,見幾個官家子弟正圍着方才的那位舞娘,邀那舞娘陪酒共飲。
那舞娘卻隻是低低笑着,走過他們所有人,徑直走到陸文瑾的身邊,“這位公子,能賞臉同奴家喝一杯嗎?”
“這小娘子膽子真大,竟然挑中了陸世子,小娘子還不知道吧?當年陸家和季家口頭許下婚約,世子是與那季三娘子一生一世的!”
原本隻是一句恭維的話,陸文瑾卻覺得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刺耳的嘲諷,想起肅王的取笑,他心中憤恨,而後俯身銜住了那舞姬的杯盞,飲盡了那杯酒。
那舞姬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個地點。
那一夜,不知是醉酒的一時沖動,還是壓抑已久的放縱,他原本已經離開了華陽縣主的府邸,卻去而折返,與那女子一夜春宵。
那夜之後林棠便不知去向,本就是露水情緣,陸文瑾便并未放在心上。
那件事之後便将林棠抛在了腦後,直到他和季明瑤的定親宴當天,林棠竟突然出現,在梅園和那些王公貴族的子弟嘻戲取樂。
陸文瑾又怎能容忍自己曾經的女人當着他的面同其他的男人取樂調情,盡管他明白林棠和其他男子親昵是為故意激得他吃醋,但他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再次沉淪。
趁着季明瑤離府之際,同她在假山中偷歡,事後答應将林棠安置在榮宅。
不過這在陸文瑾的心中隻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他隻是一時失控,他的心裡隻有季明瑤。
林棠的出現,從來都不會威脅到季明瑤,他不能理解季明瑤為什麼因為此事冷落他這麼久,甚是還打算放棄他們的感情。
“都是她勾引在先,那夜醉酒我這才着了她的道,不過我都已經處理好了。阿瑤,再也不會有人打擾我們!”
處理好了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如何處理的?自從陸文瑾撕開了僞裝,他表現得越來越強勢極端,心思也越來越深。
季明瑤深覺此人可怕,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季明瑤不禁開始胡思亂想,甚至腦中出現了一些可怕的畫面,神色恍惚,導緻陸文瑾觸碰她之時,驚得連連後退。
“阿瑤在想什麼呢?
季明瑤搖了搖頭,或許是此處炭火燒得旺,頭有些暈,又許是覺得今夜的陸文瑾實在可怕,她隻想趕緊離開。
“阿瑤,你信我,她根本就不重要,我的心裡從來都隻有你!”
陸文瑾面容冷峻,五官深邃,對旁人都是一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模樣,對季明瑤卻很溫柔,眉眼始終含着笑意,但那嘴角始終不變的弧度,季明瑤更覺毛骨悚然。
季明瑤本能地往後退,卻覺得雙腳似踩在了棉花上,頭也越來越暈,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模糊,這種感覺就好像喝醉了酒。
這不對勁。
她暈得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陸文瑾趕緊上前扶着她,“阿瑤,你怎麼了?可是覺得身體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