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莓的話不啻于平地驚雷,一下子将宋雲州劈了個正着,他愕然望向沉浸于星輝中的銀白巨狼。
和納卡諾同為神殿守護者的烈金斯,居然是一匹狼?
納卡諾和蘭缇娅沒有把這麼重要的信息告訴他,莫非因為這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個常識,隻是他先入為主地認為烈金斯是人類?
宋雲州很快推翻了這一想法,他明明記得蘭缇娅說過“烈金斯這個人”這句話。
那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宋雲州驚詫間,黑莓已經熟練地撲到了銀白巨狼頭頂蓬松的毛毛裡,揮揮翅膀,開心地蹭了蹭。
烈金斯眯了眯眼,抖抖耳朵,默許了黑莓的行為,視線落到餘下站着的人身上。
宋雲州本以為中年人的魔法可使地動山搖,足可以稱得上強大,不料竟被烈金斯不痛不癢的一招秒殺。
其他根本不會魔法的青壯年們完全以中年人為倚仗,見他身死自然慌了神兒,各自握着手中的武器打着顫後退。
烈金斯也覺得這些貨色根本配不上他出手,遂微微撇了一下頭,示意追随在他身後的狼群。
狼群得到頭狼允準,即刻全數出擊,撒開四爪迅捷奔襲前沖。
宋雲州見勢不妙立刻後退,隐入一棵樹後的陰影中,預備随時爬樹。
所幸狼群并沒有将宋雲州劃為進攻對象,而是張開血盆大口撲咬向一衆青壯年。
崖底平坦開闊,鮮有遮蔽物,青壯年們自知無路可逃,紛紛在狼群迫近時彎弓搭箭,聚攏陣型,接連射出的箭矢如驟雨落下。
青壯年們的準頭極佳,箭矢直奔狼的額頭刺去,卻不成想利箭在接近狼身的刹那,被某種無形力量阻攔反噬,于眨眼間粉碎成齑粉。
狼群勢如破竹地沖散了青壯年的箭陣,撲咬而上,直接開始撕扯他們的血肉。
斷崖之外的狼嗥聲不知何時停息,一時間隻聽得見崖底傳來男人們的慘烈尖叫與嘶吼。
宋雲州背身躲入樹後,不願再看。
片刻後聲音消散,腥風掠過,濃郁的血氣令人作嘔。
一片靜寂中,宋雲州抱着布瑞德走到了烈金斯面前。
餮足的狼群舔去嘴角殘存的肉屑和血沫,虎視眈眈地注視着宋雲州的一舉一動。
烈金斯微微動了動前爪,攀援在崖壁上的藤蔓在魔法的操縱下飛來,将地上散亂的骸骨拼湊連接成一串又一串“風鈴”。
烈金斯略微揚了揚尖吻,并沒有張嘴,卻有清朗的男聲傳來,他對趴在他頭頂的黑莓說:“補償你。”
“好耶!”小蝙蝠在烈金斯頭頂打了個滾,拍拍翼膜,笑得合不攏嘴,“烈金斯大人最厲害了!”
黑莓當即無聲地張嘴叫喚,召來一大群小弟,讓它們協力将還在淌着血的十幾具殷紅骨鈴運往懸鈴森林各處。
待蝙蝠群散去,烈金斯這才分出眼神掃了宋雲州一眼,露出一個與他高貴清冷的外表毫不相符的冷哂:“納卡諾讓你來這裡,是嫌你活得太久了嗎?”
宋雲州早就知道瞞不過烈金斯,當即向他表明真實來意,并将布瑞德頸部的紅線給他看了一眼。
布瑞德舒服地窩在宋雲州懷裡,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張巨大的狼臉,它好奇地眨了眨圓溜溜的琥珀眼,伸出一隻前爪就想去抓烈金斯鼻子兩側的胡須。
宋雲州急忙把布瑞德毛乎乎的前爪捉了回來,塞進臂彎壓住,向烈金斯請求道:“烈金斯,求你用魔法再次壓制它的傷口。”
烈金斯盯着布瑞德,冰藍眼眸中有細微波光一閃而逝,他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七日血線?你現在再看看呢?”
宋雲州目光一凜,升騰起不祥的預感,匆忙撥開布瑞德的毛毛,卻見剛剛還很長的紅線竟陡然縮短至半個指甲都不到的長度。
烈金斯的聲音宛如詛咒回蕩在宋雲州耳邊:“隻剩下不到半個小時了,早點兒死,早點兒為我的狼群加餐。”
宋雲州猛地擡頭,努力克制住怒火:“你為什麼要怎麼做?”
“不知道納卡諾怎麼想的,明知我不會幫,卻還讓你來這裡。”烈金斯眼中透着寒意,“要救這虎崽,不如先擔心一下你自己的性命。”
宋雲州從這句話中解讀出了某種含義,連忙追問:“可以用我的命換它的?”
“不,我不會救它,你别會錯了意。”烈金斯冷聲說,“你殺了一隻棕熊,還有六十三隻蝙蝠,你該為它們償命。”
宋雲州辯白道:“我不想殺它們,是它們先想殺我,我才會選擇自保。”
烈金斯才不管這些,呲出獠牙強勢道:“我就是懸鈴森林的法度,我說它們值一條人命,就值一條人命。”
圍在周遭的狼群被烈金斯的态度影響,一同進入攻擊狀态,伏低身體,隻等烈金斯一聲令下,就沖上來将宋雲州撕成碎片。
宋雲州頂着烈金斯帶來的壓迫感,飛速思考尋找轉機,他冷靜地明知故問:“在你眼中,動物的生命與人命孰輕孰重?”
烈金斯哼笑一聲:“你看這遍布整個森林的風鈴,全都是該死的盜獵者。你說孰輕孰重?”
宋雲州直視烈金斯的雙眼,據理力争:“如果你真的這麼在意這些動物,你就更應該救它,它隻是一隻小小的虎崽,沒有做錯任何事。将來它也會長成大老虎,在某一處森林中自由地奔跑,這難道不是你清除盜獵者的意義所在嗎?”
烈金斯默然,黑莓居高臨下地盯着宋雲州,轉了轉晶亮的黑豆眼,也沒作聲。
在宋雲州看來,烈金斯俨然是一副懸鈴森林保護神的姿态,因而想要說動他,就必須要從布瑞德的老虎身份做切入。
宋雲州在烈金斯的眼中捕捉到一絲動搖,當即斬釘截鐵地補充道:“我會為被我殺掉的動物償命。”
果不其然,數息之後,烈金斯終于松了口:“好,我答應你。等你死了,我會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