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朝北,采光不好,電視一關,屋子立刻暗下來。甯遂不适應地眯眯眼睛,再擡起頭,出租屋大門完全被打開,一點躍動的火光出現在門外,關之裕反手關上門,在甯遂愣神的時間裡深吸一口氣,稍顯緊張地唱道:“祝你生日快樂。”
他舉着蛋糕走過來,蠟燭照亮他臉上的緊張,也照亮了甯遂的意外和驚喜。
甯遂自己都忘了今天是正月十五、他的生日,他隻怔愣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配合地跟着生日歌節奏鼓掌。
不隔音的老房子,隐隐能聽到鄰居家的電視聲和交談聲,小小的客廳被生日歌和掌聲填滿,兩個人住的出租屋熱鬧得像有十個人,生日歌最後一句唱完,甯遂合十雙手虔誠許願。
他皺着鼻子,看來對許願一事萬分重視,合十的手掌前後搖了搖,甯遂睜開眼睛把蠟燭吹滅。
客廳随着蠟燭火光熄滅陷入昏暗,關之裕放下蛋糕,轉身去開燈。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
臨時安置在玄關櫃上的飯菜也被關之裕帶過來,關之裕按着甯遂坐下,他把蛋糕推向甯遂,垂着眼解塑料包裝袋:“姥姥告訴我的。”
很少有人會因為被慶祝生日而生氣難過,甯遂肉眼可見的高興,半點看不出早上還是發燒病人的樣子:“謝謝你——我自己都忘記了,嘿嘿,原來還有蛋糕吃。”
小小的四寸蛋糕上隻插了一根蠟燭,關之裕把蠟燭拔出來丢掉,連着甯遂的那份飯菜一起推到茶幾另一邊,“都給你吃。”
關之裕頓了頓,進門時的緊張忐忑已經被他掩飾住,他掰開筷子,極其平常地問道:“許了什麼願望?”
“希望今年可以回去讀書。”甯遂沒看飯菜,而是拿着叉子研究這塊蛋糕,他語氣平淡,仿佛一個高中生休學打工還債不是什麼大事,“還有希望大家都平安富有。”
研究完畢,他把蛋糕最漂亮好吃的地方挖下來,遞到關之裕唇邊。
輪到關之裕愣住了。
坐在他身旁的人長得太漂亮,身上還有獨屬于18歲少年的朝氣,他沒有因為命運軌迹和同齡人不同而變得苦悶,眉眼間向來隻有生動的情緒,見關之裕不動,甯遂又笑着晃了晃叉子。
總是含着笑意,總是亮得驚人的眼睛。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關之裕沒有擡頭,自然沒有注意到那雙眼睛。直到甯遂邀請他回家上藥,他才發現甯遂眼睛裡有光,不是他的錯覺。
關之裕的世界太暗了,追逐光實在太正常。
關之裕探身上前,把叉子含進嘴裡。
香甜的奶油和松軟的蛋糕坯隻需要抿一抿就會在嘴裡化開,甯遂收回叉子,想要繼續挖一塊蛋糕,關之裕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把兩個人定格在這個瞬間。
“甯遂。”
甯遂看過去,關之裕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他又一次繃直了唇角,這次是因為緊張和真摯。
“……可不可以讓我照顧你?”
上一秒兩個人還在聊生日和蛋糕,這句突兀的、沒頭沒腦的、對于朋友來說又太過平常的話,讓出租屋安靜下來,甯遂大腦一片空白,耳畔隻有自己的心跳聲。
他直覺哪裡不對,直覺驅使他追問,前幾日想通的事又變得模糊,他喉嚨發緊,不知道他們沉默了多久,甯遂終于發出聲音:“……什麼意思?”
問出第一句,繼續說接下來的話就變得水到渠成:“你……你講清楚。昨天,還有今天,你不是在照顧我嗎,為什麼要特意這樣問?”
“朋友之間本來就可以互相照顧。”甯遂胸腔不停起伏,宛如下最後通牒,他說,“……你說清楚。”
根本不需要關之裕說清楚,甯遂太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他們在為同樣的事猶豫躊躇,不敢邁出那一步。
關之裕欠的債比甯遂還要多,甯遂尚且有愛他的親人在世,關之裕卻隻剩一位随時可能暴雷的親哥哥。
對于喜歡這件事,關之裕比甯遂還要膽怯,可如果能抑制住感情,那就不是喜歡了。
剛認識時,兩個人都活得不怎麼樣。甯遂住在漏風漏雨的出租屋裡,肉也很少吃,關之裕自暴自棄,背負債務卻對“一身輕松”漠不關心。如果沒有對方,甯遂不會學着做夜宵,也不會等到樓道感應燈亮起,關之裕不會逼着自己和他人交流,也不會有賺錢還債的動力。
合租後,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輕松。
反正,情況再差,也不會比前一天更差了。
甯遂放下手臂,撤去兩人之間的障礙。他直視面前人的眼睛,一字一頓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清楚看到面前的人瞳孔縮小了,關之裕的心髒停跳一拍,緊接着變成更快速更沉重的跳動頻率,在他們沉默對視的短短時間裡,兩個人都把過去和未來翻來覆去想了幾遍。
最終,下定決心般,關之裕低聲開口:“是。”
“我會努力在今年把網貸還清,其他欠款沒那麼急,三年内也一定會還上。我喜歡你,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我……”
他像是在給甯遂寫免責聲明,急于證明他的債和甯遂毫無關系,話說得又快又急,甯遂根本等不到他說完,猛地撲到關之裕身上,兩個人疊在一起倒在沙發上。
“我也是。”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