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東京,毫無預兆地迎來了一場晚雪。
紛飛的雪花将街道染成霜白色,下午放學的高中生們大多早早回家,但結伴的腳步在路過校門口的某道身影時不由慢了下來,交頭接耳。
“看校服……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
“這個款式的話,我記得是隔壁街區一所女子高中的。”
“唉?那不就是女校,真的假的?!”
身處話題中心的少女撐着傘,默默地站在校門的圍牆邊,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傘面已經被薄薄的一層雪白覆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冷,她低着頭,将傘壓的更低了些,努力将自己遮擋的嚴嚴實實。
夏木燈裡有些尴尬。
她腳尖不自覺轉着圈,恨不得現實裡也有隐形藥水給自己喝一口,原地消失。
同時還有一丢丢後悔。
早知道會像什麼稀有掉落似的遭人圍觀,就不該一時興起給幼馴染送傘的!
熱情且八卦的高中生們閑談還在繼續。
“她是不是在等人啊,總覺得很辛苦的樣子。”
“要不去搭個話?”
夏木燈裡猛地攥緊了傘柄。
察覺不遠處那幾個少年真的有走過來的趨勢,她不由大驚失色。
欸?不是吧,混校的男子高中生這麼主動的嗎?!她她她完全沒有準備好啊!
就在夏木燈裡緊張地思考,萬一真的要和男生對話,自己究竟是逃跑還是逃跑還是逃跑時,一道聲音及時地拯救了她。
“小夏木?”
伴随着話音落下,有誰停在她身旁。
少年帶笑的清潤聲線清晰地鑽進耳朵,“在等小陣平嗎?”
“……”
糟糕,一上來就碰到了最不想見的人。
但多虧了他——暫時得救了。
少年在學校人緣貌似很好,夏木燈裡能聽到那幾個男高中生紛紛和他打了聲招呼,見他們是認識的人後痛快地走遠了。
她松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擡了擡傘,小心翼翼地從傘面的邊緣觑見了高挑少年的……下巴。
夏木燈裡一愣,不敢置信地擡高再擡高,這才堪堪看清了少年清越的下颌線和俊朗的眉眼。
他側着頭,見她看過來,垂眸對上視線,眼睛彎了彎。
夏木燈裡倏然一驚,下意識飛快地避開眼神,頓了兩秒,又強迫自己慢慢轉回頭來,故作淡定地開口,“下、下午好啊,萩原。”
她晃了晃另一隻手裡拿着的一把深色折疊傘,幹巴巴地說:“我來給陣平送傘。”
“那可能要稍微再等幾分鐘了,小陣平被老師叫去幫忙了。”
“哦。”
夏木燈裡重新低下頭,沒注意到身側少年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頓了一下,再次開口,聲音還是一貫的輕快溫和,帶着絲絲笑意,“反正我也要等他,不如一起吧?”
“……嗯,好啊。”
說實話,夏木燈裡一開始心裡是拒絕的。
但想到如果沒有萩原,她就要重回之前被圍觀的尴尬境地,便又覺得兩害相權取其輕,還不如和萩原一起呢,反正幾分鐘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幸運的是,萩原似乎沒有主動搭話的意思,這讓暗中緊張的夏木燈裡悄悄放心了些,緊繃的肩膀也松弛了下來。
雪靜靜地落在這個安靜的角落。
幾個說說笑笑的女高中生路過,往這邊瞥了一眼,很快竊竊私語起來,留下充滿同情的隻言片語。
“好可憐,一個人淋雪……”
夏木燈裡:“?”
可憐?誰?萩原嗎??
可雪下得也不是很大,再說就這麼一小會兒,也不至于……
少女擰着眉毛扭頭,忽然頓住。
随着時間推移,少年肩頭竟已攢了層薄薄的雪,一片雪白落在黑色的校服上,顯得格外刺眼。
他本人則依然靜靜地站立着,眼睫下垂,随着呼吸吐出的霧氣讓畫面看起來格外朦胧易碎。
……不妙,好像真的有點可憐。
良心開始疼痛的夏木燈裡短暫猶豫了半秒,主動往他那邊邁了一步,努力舉起傘,遮在兩個人頭頂。
少年方才似乎在發呆,被她這麼一下突然打斷,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吓,眼睛瞬間瞪大,“哎?!”
反應有必要這麼大嗎?
夏木燈裡納悶地看過去,後知後覺地發現因為傘下空間狹小,兩個人不可避免地擠在了一起。
習慣了和幼馴染一起撐傘,她剛才竟然一時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那個,确實擠了點,”因着他的反應,夏木燈裡也别扭起來,小聲嘟囔,“不好意思,湊合一下吧。”
說完就飛快别過頭,壓根沒敢看萩原的反應——反正以他們現在的身高差,隻要不擡頭,就看不到對方的臉。
……可惡,離得近了更明顯了,好高啊。
這是一米七幾?總不能已經一米八了吧!
明明記憶裡還沒這麼誇張來着……咦,他們有這麼久沒見面了嗎?
不等她思考出什麼結果,幾個放學的高中生從不遠處路過。
他們看到同舉一把傘的二人,眼睛頓時一亮,語氣興奮地起哄起來。
“哇,相合傘!!”
夏木燈裡:“…………”
相相相、相合傘?!
幾乎是唰的一下,她臉燙了起來。
仿佛被唐突地戳破了什麼模糊的窗戶紙,不管是撐傘也好,還是擠在一起的肩膀也好,本來很正常的事,一下子,通通變得哪裡都不對勁。
尤其仔細一看才會發現,剛才的高中生竟完全不是個例,基本附近路過的人,在看到他們時都會投過來某種溫暖的眼神。
仿佛具象化地寫着:呀,春天啊~
少女臉越發漲紅,手也開始顫抖,一直努力忍耐的情緒在此刻到達了某個臨界線,嘭的炸開。
她猛地後退一步,一把将傘塞到少年手中,落荒而逃。
“我先走了麻煩萩原你把傘轉送給陣平謝謝!!”
“等……”
萩原研二來不及說話,隻能看着栗發少女兔子似的飛速竄出去的背影——雖然沒多遠就累的撐着膝蓋喘氣,之後撐開手中深色的折疊傘,吸取了教訓,小跑着跑遠了。
直到人已經走遠,身影徹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萩原研二喧嚣鼓動的心髒這才得以喘息,慢慢平靜下來。
好險,剛才緊張到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揉了下發燙的耳垂,卻在意識到手心傘柄殘存着的溫度時,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分。
發着呆,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