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在字典裡有一層含義,即幼小的或初生的、柔弱的生物或類幼兒事物身上體現出的令三觀正常的人産生正面的愉悅進而喜愛的情緒的特征。(備注1)
而我的父親,在病重的那段時間,他難得的不再那麼令人厭煩。
父親臉色慘白,疲憊的臉上透露着一股死灰之色。他蠕動着嘴唇,似乎想與我說些什麼,卻隻是艱難地喘息着,滾動的喉間洩出被扯斷的嘶吼,羸弱的話語混亂無序,難以辨别。
那時,我基本都在他的身邊,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出聲來,用一副擔憂的愁容掩蓋起所有腹腔的笑意。
雖然有時候我也會想,要是真的讓父親發現我的笑聲,他會不會掙紮着爬起,用那牙齒缺損的嘴,從牙縫裡擠出呻、吟聲罵我。卻在發現自己難以發聲後,違背心意地透露出慌亂與無助。
那段時間的父親,真的有點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愛之情。
他明明懷疑自己的現狀是我一手造成的,卻又苦于找不到證據和直接的理由,更可悲的是,他發現此刻的自己必須依賴于我。
我們因此父慈女孝了好一段時間,倘若忽略父親堪憂的身體狀況與某些強撐的行為舉止的話,那确實算得上是一段溫馨至極的時光。
當然,也可能那段時間對我來說過分柔軟了,我與父親沒有争吵、對峙,沒有他的呵斥、鞭打,也沒有我的頂撞、不服,所以我理所當然地被軟化掉了曾經對他的警惕。
孝女裝久了的直接報應就是我當時不假思索地按照父親的意願,費盡心思給他找來了那群裝神弄鬼的家夥。
尤其是那個叫約翰的魔法師。
我聽說魔法側那邊的人似乎不會随便吐露自己的真名,可約翰這個名字在美國簡直就是爛大街一樣多,無論這是不是對方的真名都沒有意義。
一頭潦草的金發,胡子拉碴,身着一件米色長款風衣,對方看起來有那麼點風餐露宿的意思。
當然,客觀來說,那位約翰先生長的還不賴,但怎麼看,比起魔法師,我還是更願意相信他是個騙子。
雖然最後看來,可能他才是那群人裡真的有點東西的那個。
隻是我到底沒有查到約翰背後的任何勢力,我的人倒是在調查過程中徹底知曉了對方幾乎爛的一塌糊塗的品行。
我對約翰的最後記憶是男人随意地靠在牆邊,風衣外套敞開,一派慵懶閑适的樣子。
火舌舔過煙頭,搖曳着猩紅的光,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眉眼漸漸模糊在彌散的煙霧中。
煙味着實有些嗆人,我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畢竟從來都沒有人在我面前抽過煙。
約翰眯着眼,打量了我一番,笑着摁滅了煙蒂,“忘了你是個大小姐,應該聞不慣這個。”
但他還是心疼地看了看手中的眼,半是惋惜半是埋怨道:“這煙還挺貴的。”
“你等會可以繼續抽。”雖然我确實沒抽過煙,不過在我眼裡,這東西和蠟燭差不多,隻要沒有全部燃盡還是可以再利用的。
眼見他沒有反應,隻是繼續摩挲着那根煙,我不得不補充道:“煙錢算我身上。”我還有正事要談,誰有功夫和他在這邊瞎耗。
“真的?”他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然後随口報了一個數字,“一千怎麼樣?”
煙有那麼貴嗎?我并不是很清楚具體價格,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他看起來更開心了,連眉頭都舒展了幾分,“總之别讓你的人再查我了,我真的和盧瑟沒有半分關系。誰讓你爹問了那麼個問題呢,我畢竟拿錢做事,還是要滿足一下他的。”
“當然,”他又厚臉皮地加了一句,“你的人還算好應付,關鍵是我這邊還有些别的麻煩需要你幫忙。”
“你有麻煩和我有什麼關系?”我不解地問。我來這隻是為了确認對方和萊克斯盧瑟是否真的沒有背後瓜葛,我并沒有什麼義務幫他解決什麼麻煩。
“不需要你做什麼,我能解決他們,隻是我最近有點缺錢。你放心,絕對不會虧本的,畢竟你早晚有一天會用得上我的。”對方說這話時,語調很輕,語氣卻十分笃定。
奇怪的直覺讓我答應了他。
無論他是個有真材實料的魔法師,還是個行走江湖的騙子,亦或是兩者皆有,我都對能讓我父親對某件事深信不疑的約翰感興趣。
……
我的回憶到此結束,眼見面前的肯特仍在眼巴巴地望向我,我思索了一會兒,便又開口了,“也不全對,父親有時候,也是很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