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暗的很早，柳琛雲和樊熠聊了一會房間裡就隻能瞧見輪廓了。樊熠起身點亮了燭火，搖曳的光亮中，他緩緩走來，略厚實的黑袍包裹下身材仍然勻稱修長，不緊不慢的步伐間顯出不凡的氣質。一時間，柳琛雲發現自己的心跳竟快了起來。
又過了些時候，廚房送來了簡單的晚飯，都是些清清淡淡的農家小菜。柳琛雲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在樊熠的監督下多吃了一些。
“琛雲哥哥，我要離開沙籽壩了。”樊熠給一邊柳琛雲夾着菜，一邊說道。
“要回古越寨？”
“是馬隊要送一批藥材去南诏國，快的話一個月就能趕回來。”樊熠回答道。
“明日就走嗎？”聽樊熠說要走，柳琛雲竟有些不舍起來。
“嗯。”
“那我去送你。”
“好。”
第二天清晨，晨光熹微，天色微明之際，馬隊特地從縣衙門口經過，柳琛雲站在路邊看着樊熠騎着馬緩緩走來。
“琛雲哥哥！”樊熠到柳琛雲面前下了馬，從挂在馬上的大包裹中取出了一件白色的毛絨絨的東西，他抖開之後柳琛雲才發現那是件白狐裘。
樊熠将那件白狐裘披在了柳琛雲身上。
“大夫說你可再受不得凍了，以後出門将這狐裘披上，保暖。”樊熠替柳琛雲攏了攏毛領，叮囑道。
“我不能收，你已經幫了我許多，這太貴重了，你還是收回去吧。”柳琛雲回絕道，想把白狐裘脫下來，可剛伸手就被樊熠握住手腕。
“你就當是我借你穿，等天暖了你還我就是了。”
柳琛雲眼睫微顫，“你為何......”
“為何對你這麼好？我也想知道，我總覺得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這應該是叫作，叫作緣分。”
柳琛雲是不相信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會懂得何為緣分的，他隻當這是少年意氣，是樊熠不加掩飾的誠意。
“這是一些火折子，我也沒什麼能送你的，想着這些或許你們路上能用得上。”柳琛雲說着将手裡的小布包遞給樊熠，隻是沒告訴他裡面還裝了自己僅剩的幾兩碎銀。
“這可太有用了，多謝啦琛雲哥哥！”樊熠接過小布包，很是開心。
柳琛雲想了想，又說了句：“吉星高照，一路順遂。”
“好，借琛雲哥哥吉言。”樊熠說着挽起缰繩翻身上馬，最後轉頭看了一眼柳琛雲，對他說：“天冷，快些進去吧。”
柳琛雲:“嗯”。
視線裡，樊熠的身影越來越遠，在轉角處消失不見。柳琛雲站了一會，轉身進了門。
剛準備關門卻瞧見一個抱着一大摞書冊的男子上了台階，他似乎有些着急，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喊着：“大人，大人，等等我! 先别關門！”
待他進了門，柳琛雲才瞧清這男子滿臉儒生氣質，頭發簡單束起看着倒是幹淨又斯文，頗有幾分戲文裡白面書生的模樣。這讓他想起來昨天樊熠跟他提起過的衙中典吏，樊熠對他的描述原話是：心似聖賢，身如弱雞。
眼下這位弱雞，不是，這位儒生正弓着腰喘着粗氣，就這幾步路愣是讓他跑出了幾裡路的效果，好一會他才緩過來。
緩過勁來，他這才直起腰，準備向柳琛雲介紹下自己：“大人，我是...”是還沒說出口，柳琛雲出了聲:“程安，昨日樊熠跟我提起過你。”柳琛雲見他喘氣的樣子都擔心他能一口氣上不來，這才接了他的話。
程安一聽是樊熠，撅了嘴喃喃道：“他這幾日倒是殷勤得很。”轉而又瞥見柳琛雲身上披着的，一眼便認出這是樊熠從西域帶回來好幾年都舍不得穿一次的白狐裘，頗有些吃驚。
“對了，大人，我這幾日在全縣走訪做人口調查，這裡就是全部居民的信息，”程安說着擡了擡手上抱着的那摞書冊，“您過目。”
“好，辛苦了，放到書房去吧，我會看的。”柳琛雲說着動身往裡走，外面的冷風着實有些凜冽，吹得他骨頭疼。
程安見狀也跟在柳琛雲後面往裡走，他道：“大人方才可是去送樊熠了？”
“嗯。”柳琛雲應了一聲，又順手将狐裘又攏了攏。
清晨的寒風似乎還帶着水汽，濕冷的滋味讓柳琛雲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今年這春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這般濕冷。”程安帶着些許抱怨道，剛才跑了一段路出了些汗現在也被冷風吹得由内到外的冷。
“樊熠說你會來，我叫廚房留了熱粥。”柳琛雲微偏過頭對程安說着。
“多謝大人！”聽到熱粥程安兩眼放光。
兩人被冷風裹挾着繞過大堂往後院走去。
柳琛雲在這邊陲小縣的日子由此開始了。
縣裡的何大夫受樊熠之托每日都來為柳琛雲把脈，為他研究藥方，每日都是愁眉苦臉地離去。
“不必為我這病煩憂了，就按這個方子給我抓藥吧。”柳琛雲将一紙藥方交于何大夫。
何大夫看了看這方子，頓時大驚失色，“這！這這這...大人，這藥方哪是治病的，這裡面十味藥有八味是毒藥啊！”
柳琛雲神情淡漠，“我知道，但這藥可行，你盡管抓來就是。”
“大人，在下是聽說過神醫杜寒有一藥方，用藥生猛至極，劇毒無比卻能讓将死之人起死回生，重病之軀重複活力,可據傳這藥的藥引早已絕迹了呀。”
柳琛雲:“沒有絕迹，隻是難尋罷了。”
何大夫将藥方放回桌上，苦口婆心道:“可......可這藥太過陰毒，是在透支身體啊！大人的身體狀況依在下看來并非糟糕至此啊，我再多研究幾日，說不定能想到法子的，大人！”
“你覺得我身體不算太糟，因為我來沙籽壩前就已經喝過這藥了。”
聽到這話何大夫僵在原地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在錦觀郡昏迷那幾日，元溯的人送來了藥引，就是靠着這副藥，柳琛雲才能活着來到沙籽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