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麼——”朱懷青去扶朱懷生的時候才看見一把染血的飛刀赫然沖出了他的胸膛，露出一半在外面，另一半嵌在他體内。

“誰！”

那兩個元溯的暗探作防禦姿态站到他們幾人的前面，循着飛刀過來的方向看去，周府裡走出了三個人，正是元謀，郭顯還有被捆着的劉雄，而郭顯走在前面，扇子斜插在腰封裡，伸出的一隻手才剛準備放下。

朱懷青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吓傻了，他雙腳一軟跌跪在地上，面前半跪的朱懷生脫力往前傾倒，頭正好靠在了他肩膀上，他這才回過神來，近乎凄厲地喊了聲：“哥！！！”

伴随着這聲喊叫的還有從地下傳來的巨大爆炸聲，一聲，兩聲，三聲......接連不斷，瞬間地動山搖，周府碩大的宅院頃刻間往地底塌陷下去。

“快走！地要塌了！”那元溯的暗探喊道。

誰也沒有磨蹭，樊熠抱起柳琛雲、朱懷青抱起他哥、小歲福竄到樹上，在腳下地面即将塌陷的瞬間，成功離開，一路跑到了周府後山的半坡上。

地面卷起的濃煙遮蔽了夜空，爆炸後的硝煙味一陣一陣地翻湧上來。

元溯在解決完最後一個擋在羅衣鎮入口前的士兵後，拎着滴血的劍，策馬往鎮裡飛馳，在一聲爆炸聲響起後，心猛然被揪起，而離周府卻還有一段距離。

到達周府之際，又是一連串的爆炸接連響起，黑煙瞬時包裹了整個周府，地動山搖間，元溯正看見那濃重的黑煙中跑出了三個人，元謀看見元溯帶着兵馬立在府外也是滿臉錯愕。

元溯當即大喝一聲：“給我拿下！”

身後的士兵得令上前，将那三人團團圍住。

半坡上，朱懷生躺在弟弟的懷裡，氣若遊絲。

“血止住了，但這飛刀上有毒，”那暗探歎了口氣，沉重道：“看樣子，是極短的時間内就會要人命的劇毒。”

朱懷青哭得傷心欲絕：“怎麼會這樣？哥，哥你等我，我現在就去殺了那人給你拿解藥！”

将要起身時，朱懷其被朱懷生還有一絲溫熱的手抓住，朱懷生搖了搖頭，聲音虛弱道：“不要去，我撐不了多久，再讓哥好好看看你...”

“哥...”朱懷青聲音顫抖，“也讓我好好看看你吧...”他說着就伸手去摘朱懷生的面具，朱懷生手上卻突然用力，阻止了他。

朱懷青：“哥？”

朱懷生仿佛忍着巨大的悲痛，他那雙眼睛透過面具看着朱懷青，眼裡卻是說不出的複雜，他道：“...不要看...不要。”

“為什——”朱懷青把這問出一半的“為什麼”咽了回去，“好，不看，我不看了。”

朱懷生握着朱懷青的手，拇指輕輕地在他手背上摩挲，“小時候我們一起練功，夏天烈日當空，我們在樹下綁着沙袋紮馬步，樹上的蟬好吵，你說你定要練好功，以後當個行俠仗義的大英雄，我說我可沒那沒大願望，我就當大英雄的哥哥吧，有面兒......可是，我還是...不忍...心...”

周懷生說着聲音逐漸低了下去，那摩挲着朱懷青的手指也在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後停在了那裡。

那兩個在樹下一同練功的孩童，長大後遵循着内心的正義，先後進入衙門，可世道終究不是孩童的想象，壞人身披律法與公正端坐高堂，判決的依據也從來不是是非善惡，關鍵“證據”是誰呈上的錢袋更鼓更重。

朱懷生沒那麼想當英雄，既然世道如此，他内心的那點正義隻是水中沙礫，他可以不聽不看，可以假裝自己麻木又冷血，可他知道朱懷青不能，他該怎麼告訴這個一心想當大英雄的弟弟，衙門裡沒有正義，更沒有英雄。

為了不讓朱懷青在衙門裡太過顯眼，朱懷生作為總捕頭隻将一些雜活交派給他，盡可能不讓他與真實的案件接觸，卻不曾想自己還是低估了朱懷青的年輕氣盛，他居然私下查案還引起了劉雄的注意，這小子因為劉雄一句後生可畏并将他提拔成了下任總捕頭的候選人就高興地手舞足蹈，殊不知劉雄隻是在物色那十二獸人的人選。

朱懷青若是知道了真相他會怎麼做？朱懷生想着，那把當大英雄當成畢生使命的大傻子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深入壞人内部的機會，畢竟自己的生死哪有當英雄重要。

可這樣的冒險代價太大了，如果一定要有個人去做，那麼，就讓他這個麻木又冷漠的人來吧。

周圍平靜下來，濃煙消退露出天幕時，天已然蒙蒙亮了。

元溯領着兵馬在半坡找到了他們幾人，将從郭顯身上搜刮來的全部瓶瓶罐罐一股腦交給樊熠，讓他帶着柳琛雲快馬加鞭去縣裡找何大夫确認解藥，不聽郭顯在一旁“是這瓶，我不騙人，就是這瓶”的聒噪。

朱懷青攥緊拳頭，指甲都要嵌進肉裡還是不能忍下骨血中快要将他撐爆的仇恨與憤怒，他摸出靴中短匕，一聲不吭地暴起沖向郭顯，那郭顯倒是反應很快，一錯身那本來直抵心髒的刀就堪堪在他的臂膀上劃過一道血痕，朱懷青還有後招，卻被士兵沖上來攔住了。

“放開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朱懷青像一條瘋狗一樣死死瞪着郭顯要往他那邊撲。

元溯上前，将一封破舊的信拍在了朱懷青的胸膛，示意他冷靜。

這信朱懷青簡直不能再熟悉了，他拿起信，果然暫時緩和了下來，元溯輕歎一聲，轉身帶領着士兵們去查看周府廢墟，半坡上隻留下了朱懷青和躺在一旁的朱懷生。

朱懷青打開信，那原本在泥濘中因為長時間的風吹雨打已無法辨别的内容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此刻居然能隐隐看見，再看這信時，仿佛朱懷生的聲音就萦繞在耳邊——

對不起，懷青，讓你失望了，我并不是個能像你一樣堅守正義的人，我自以為麻木地做了許多錯事。有些事，我瞞了你很久，不是我不想說，是不能說，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危險，我那時趕你走，并不是否認你的能力，那天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不是我的本心，真的對不起。

也許你會看到這封信，也許不會，但這可能是我最後的機會，在告訴你所有事之前，希望你能先答應兄長，不要以身犯險，不要親自來找，不要救我。這封信一定要交給真正的好官，西江郡的官吏都不要相信，他們都是一夥的。

劉雄沒有死，我們這些被判死刑的都沒有死，這一切都是巨大的陰謀，沙籽壩縣羅衣鎮周府的地下是個賭場和制毒坊，劉雄改名周喜彰在這哄騙百姓為他種毒草。

一三三七五八六九九

這幾個數字很重要，地下大部分密碼都是這個，更機密的劉雄沒有告訴任何人。

劉雄和暹水有交易，吸毒死掉和欠錢簽了賣身契的人會被送去那裡煉屍油做佛牌。各地黑市的佛牌交易就是為地下賭場拉客的。

有些事，總要有人做，總需要有人去揭露，去犧牲。原來做英雄一點也不容易，早知道我就懦弱一點帶着你一起跑了。可惜我的手已經沾滿鮮血，死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歸宿。

對不起，懷青，原諒我的自私，這一次，不能和小時候一樣把當英雄的機會讓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