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琛雲注意到,張甲身上的灰布衫用同色布打了好幾塊補丁,那補丁的針腳很齊整,想必那打補丁之人是極用心的,“身體最為重要,莫要叫家中妻兒擔憂。”柳琛雲像是閑聊般道。
張甲:“大人說的是。”
“那你明日起回家養傷吧,俸錢會照舊發予你,公傷的補助也會一并下發。”柳琛雲有意試探道。
顯然是沒料到柳琛雲會這麼說,張甲下意識就要反駁:“不,不用,大人。”
“不用?”柳琛雲直接點破,“不讓你來縣衙耽誤你打探情報了?”
張甲瞳孔一震,立馬跪下道:“大人,大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什麼打探情報,我沒有啊,真的沒有啊大人!”
柳琛雲:“去羅衣鎮的公差不是個好活,衙中都無人肯去,為何你要主動自薦?”
“我家中有妻小,日子過得本就緊巴,去羅衣鎮每天能多拿二十文補貼,我自然就主動要去。”
“三年前你就見過李垚,你知道他恨衙門,卻在他三年後扛着鋤頭進來要見縣令的時候二話不說就将他領來找我,是生怕他不認識我,不對我動手吧?”
“冤枉啊大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張甲大聲辯解。
柳琛雲無視張甲的辯解,繼續道:“從我到羅衣鎮開始,你就計劃着利用李垚來殺我,那日上午我的行蹤是你告訴他的,隻是你沒料到他會對你下手,更沒料到他根本就沒想殺我,那刀,他自己捅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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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筆錄之時。
柳琛雲:“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來殺我?”
李垚:“我沒想殺你,我知道害我兒的不是你,當時隻想賭一把,我死在人多的地方,死在你面前,這件事你就不能不管,若你是個好官,查到我家中,就會在我留下的信件中看到所有事,我隻想為我兒伸冤。”
柳琛雲:“何必如此铤而走險,縣衙無度,三年間何不帶上訴狀去郡衙,州衙層層上告?”
李垚:“走不了,我兒死後,我傷痛欲絕,是現在的周老爺為我兒大辦了喪事,厚葬了他,但他也害了我,他給了我一種藥,說這藥能讓人在睡夢中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可那是假的,從那以後隻要我翻過羅衣鎮外的那座山就會渾身劇痛到脫力,我沒法再離開羅衣鎮,周老爺幫了羅衣鎮很多,但他也有私心,他在做毒草生意,他不會希望官府的人來羅衣鎮的。”
柳琛雲:“你從未懷疑過是他害了李植嗎?”
李垚:“懷疑,但昨天才确認。這個小衙門出現在羅衣鎮後,我察覺到了有人一直在監視我,應該是周老爺的人,我那天進來确實是想殺了縣令的,可我看到了你,你不是害我兒的那位,那位據說是個老頭。那個領我進來的人,昨天上午我看到他從周府出來突然就想起了那時将我兒擡回來的其中一個衙門的人就是他!我當時借着向他打聽你的理由靠近他,捅傷了他,他卻流着血也要跟我說完你不在縣衙,而是在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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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甲:“你怎麼...不對!大人!那李垚已經死了!您大可不必編一堆瞎話來炸我,我對衙門絕無二心啊!”
“那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柳琛雲一字一句道:“李植被打二十大闆的命令是誰下的?”
張甲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是趙大人,沒有縣官的命令我們底下的人怎敢用刑?”
“是嗎?”趙配的聲音從馬車内傳出來,“我何時下過要先打報案人二十大闆的命令?”
張甲頓時說不出話,他吓得跌坐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眼看自己的罪名要被坐實,他幹脆發瘋似的開始胡說:“大人!你不要相信他的話!就是他下的命令!他,他一定是毒煙抽多了把腦子抽壞了,自己下過的命令都不記得了,大人!他是個毒蟲!不要信他的話啊大人!”
趙配從馬車上下來,“這麼多年沒露出一點馬腳,原來是你啊,我剛回沙籽壩時你就在了,平時做事也屬你積極,那年你成親我還去喝了喜酒,所以我從未懷疑到你身上,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張甲安靜下來,沒理會趙配的話,他仰頭看着柳琛雲,仍是一副無辜的模樣,兩膝擦着地面向柳琛雲靠近,嘴裡還說着:“大人,我就是個本本分分的普通吏員,我無力為自己辯解什麼,大人若是還懷疑我,那就...”
見他向自己靠近,柳琛雲心中升起戒備,隻聽張甲說着忽得停頓了,那張樸實無辜的臉上霎時猙獰起來,“那就去死吧!”
一道白刃直沖胸口,柳琛雲早有預料迅速側身躲開,縣衙屋檐上此時幾人同時跳下,與那張甲打鬥起來,不過片刻,張甲就被别住雙手,臉貼地釘在地上。
“莫羽?你們怎麼在這?”程安驚訝又激動道。
莫羽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過來抱拳行過禮道:“柳大人,阿溯讓我來傳話——所有暗探現在全聽柳大人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