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風不大,浪也顯得溫和,懶散地一下下拍在石壁上。
安室透常年緊繃着的神經被這規律而舒緩的聲音一點點放松。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腳邊,收獲頗豐的魚箱裡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
哈羅開始還對這個發出怪聲的箱子很感興趣,這會兒已經如同曬化了的發糕一樣,睡倒在太陽地了,打着小呼噜,十分惬意。
蘇格蘭先生在另一側,将腦袋從圍欄縫隙裡探出,雙目緊盯着下方海面裡的浮标。
随着那浮标在水中起起落落,它的尾巴不由自主地左右甩動。
突然,浮标不自然地歪了歪。蘇格蘭眼睛一亮,擡抓扒拉起旁邊人的褲腳。
“現在嗎?我覺得還要等一下。”
安室透直起身體,神色認真地感受釣竿傳來的力道。
兩秒後,他沉了一息,速度均勻地轉起輪盤。魚線漸漸被繃直。
看浮标被有力帶動着在水波上留下的痕迹,這是個大家夥。
然而,在安室要加快收線速度時,手下力道一空。
灰色的魚鳍在水面翻了兩下,悠哉遊遠了。
牧羊犬發出略帶嘲笑的哼唧聲。
安室長出一口氣,掀了掀鴨舌帽,無奈道:“好吧,好吧,下次……”
他的話被身後稍遠的大道上傳來的喧嘩打斷。
一人一狗回頭,隻見一輛超跑歪斜地被警車逼停。車邊,看起來像高木的警官坐在地上,懷裡夾着什麼,旁邊的佐藤半蹲着,似乎在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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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新品種的JK?在這裡COS貓的報恩?”
佐藤十分火大地揪着高木的衣領上上下下檢查,“萬一、萬一被撞到……”
高木剛于電光火石間撲着貓從車輪下滾過,現在一身冷汗,自己也覺得後怕。
但發現手腳俱在之後,他啊哈哈地撓着後腦勺,想借貓咪岔開話題。
“佐藤前輩,你看……哇啊!”
漂亮的長毛貓掙紮出高木的臂彎,踩着他的臉跳了出去,一路直奔路中央。
路面上躺着一塊烤鳗魚——是剛剛摔跤的小孩掉的。
貓咪果斷丢掉了存糧,含起那塊肥美的鳗魚。
佐藤在罵高木,車主在嚎啕着拒絕酒精檢測,路人在拍視頻或七嘴八舌地指責。
混亂的人群之外,伊達航像一塊石頭一樣靜靜地伫立,目光追随那輕巧、靈敏、毫無留戀的貓咪身影,看它躲開行人腳步、鑽進汽車底盤,再順着牆角的水管爬進咖啡廳的花圃,最後消失不見。
“你認識它嗎,那隻貓?”
伊達航聽到了松田的聲音。他低頭找了一下,隻看到一隻……
怎麼會有卷毛的杜賓啊?
“對,别找了,班長,就是我。”
伊達從那線條簡潔的狗臉上辨認出一絲松田特有的英俊倜傥,然後聽對方三言兩語概括了他的神奇經曆。
“總之,旁邊這位就是三重野……喂,三重野?”
“啊,抱歉。”郁未也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伊達,“那隻是普通的貓咪哦。”
這個看起來是粗犷肉食系的大個頭露出與氣質截然相反的、溫和細微的笑意。
“我知道。隻是差點以為她記得我了。”
這種情況也是有的——由于生時羁絆過深,即便對方已經轉世,留存的一方也還能從熟悉的氣息中識别故人。
郁未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那麼,也到了您選擇的時候了。”
他把一尊新的犬偶像棋子一樣擺到路邊的石面上。
在松田有些緊張的視線裡,伊達航反問了郁未一個問題:
“如果離開,我也會像她一樣,怎麼說,轉世投胎嗎?”
“喔,當然可以。”郁未點點頭,公事公辦地回答,“隻是投胎成什麼不一定呢,比如人類、貓咪、海鷗、鳗魚、扇貝、真菌……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伊達和松田的視線跟着他,落在路邊被鷗鳥們争着分食的那半條死相猙獰的海魚上。他們不約而同露出嫌棄的神色。
但——該說他們不愧是同學嗎?面對生死的坦然也如出一轍。
伊達航在沉思了十幾秒後,堅定道:
“抱歉,我對我此世的死亡并無怨言,可以的話,我還是想正常地……”
松餅醬從伊達開口就開始大聲歎氣,而這時,伴随着吱嘎的聲響,那輛吵人的超跑适時出現了新的問題。
車主大概喝暈了頭,在一衆圍堵之下,竟然梗着脖子又踩上油門。挂在門邊的警察被佐藤一把拉開,才免于被拖行出去。
眼看着超跑硬擠開橫在路上的障礙物,往幾個剛下車的交通警那邊撞去,圍觀的人群再次尖叫起來。
“他們什麼時候能小點聲?”
在三重野忍無可忍的吐槽裡,松田仗着杜賓犬強大的爆發力,一躍便跳上了駕駛位,照着車主的臉先踩了兩腳。
有一瞬間他想試試這口好牙,但總歸有些難以開口。
車主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被狗搶了方向盤。他陷在車座裡,看着這杜賓像個熟練的司機一樣刹車抹盤。
超跑在警察足尖那裡打了個轉,壓扁了一個交通錐,漂移而過。
車主呆滞地打了個酒嗝。
“哼,要是萩那家夥在這裡……”
松田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半句。
一定會說他車技不行。
車往海堤圍欄的方向開了。松田走神了半秒,便發現刹車踩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