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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跟小帥永遠不會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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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沒有眼白的眼瞳好像要把今臨的靈魂都吸進去,他猛然睜開眼。
食指還停在确認鍵上微微顫抖。
屏幕顯示——
[您已完成身份驗證]
今臨大口喘氣,心悸還沒有退去。
擺在他面前有兩個選項,A和B。
他将兩個選項點開進行對比……
什麼嘛,密鑰還要弄一套真的一套假的?
兩套密鑰的數值高度相似,模型卻截然不同。
他将兩套虹膜模型放大,A比B更接近海水的藍。
就連電子印章上,A也比B多一顆星。
來不及細想,他将兩套密鑰進行讀取,過程中電腦不斷提醒他多次進行身份驗證。
他快要煩透了,讀取成功後即刻離開。
身後電腦在關機前一秒彈出紅色的提示欄。
[已記錄Ewan本次操作]
今臨沒有看見。
成功拿到了密鑰和印章,他的神情依然凝重,腦海裡不停回放那照片上令他遍體生寒的畫面。
正如他在觀察日記所寫,他現在更加确定這裡原本就是人類的海妖研究基地,并且他揣測,人類對研究基地裡的海妖做的事情比污染和捕獵更加殘忍。
而尤加,是這裡的主人。
天色太陰暗了,厚厚的雲層完全遮住了天光,白晝如夜,尤加恐怕快要回來了。
平闆車以飛馳的速度在路面滑行,即使進入曾讓今臨心驚肉跳的隧道也沒有減速。
地燈顯示的重力滑行痕迹拉得老長,空蕩蕩的隧道裡無限放大風的回聲,如萬鬼哭嚎。
那巨型墓碑狀建築的大門在今臨眼前,他看不透門裡的一切,隻感受到強烈的灰敗。
唇縫間洩出一聲嗤笑,今臨覺得自己身處紙糊的籠子,隻要一點火苗就能将紙張燒成灰燼,他就能看見溫柔光鮮背後殘忍的現實。
讀取器插入門控系統,再次輸入終端密碼。
這扇大門徐徐向他展開。
陳腐的味道撲面而來,今臨偏頭回避還是難免嗆咳。
頂燈随着他的到來,一盞一盞點亮,兩側是高高的書架,放滿了外殼一緻的記錄冊,通道的盡頭是一座電梯,紅色的樓層數字顯示1。
應是從大門開啟,這棟建築的電源便自動連接了。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今臨進去後卻“噔”地關閉,金屬盾面與盾面碰撞的聲音在整個狹窄的空間回響。
奇怪的是這尊電梯内部并沒有樓層按鍵,也沒有顯示屏幕,但今臨能感覺到它在上升。
叮——
這聲音猝不及防響起,今臨渾身汗毛倒豎,眼裡仿佛有小小的漩渦。
嘩——
電梯門打開。
視野陡然變得開闊,這棟建築裡居然修建着四通八達的玻璃廊橋,看起來底部的玻璃下面是空的,黑洞洞的像深淵。
今臨騎着平闆車走上廊橋。
原來這些玻璃下面真是挑空的,他仰頭目測高度,估計這廊橋所在的水平線就逼近建築的頂部了。
光線太昏暗,今臨看不清下面的狀況,隻是灰塵的味道裡夾雜着一絲讓他覺得熟悉的鹹濕,這鹹濕之中還帶了一點酸臭。
比起讨厭石油洩露的味道,這種味道讓他莫名害怕。
雨珠輕掃玻璃發出啪嗒的聲音,這聲音逐漸放大,今臨往廊橋盡頭去,從外面看起來漆黑的玻璃在裡面看是半透明的,玻璃上不停有雨珠滑落,外面的世界扭曲又模糊。
又下雨了。
今臨一轉頭,廊橋上方的矩形燈管自動點亮,他看見玻璃映出的水光。
原來這下面不算是空的,盛滿了海水。
現在看起來這裡真像是他原先住的地下海洋莊園,但不同的是這底下的海水并沒有流動的波紋,隻靜谧地被封存,成為一片死海。
空氣中的酸臭味好像濃了些,細看這海水竟是詭異的藍,這種藍是雲霧狀的,半透明的,擴散得很開卻不完全溶于海水。
今臨隻覺得自己身上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動,胃裡一陣痙攣,周遭雨打玻璃的聲音越來越響,強勢地灌入他耳中,遠處天空炸裂般地響動,銀光劈開灰暗的雲層。
原來台風沒有離岸,暴雨如注,電閃雷鳴。
那些雲霧狀的藍如巨藻一般長滿了每個角落,這片死海裡充滿了海妖的血液,絕對不止一隻,應該是成百甚至上千。
分明是一片血池。
那些酸臭味都是這陳舊的血液散發出來的。
今臨眼前又出現了那張照片。
一雙水紅的眼睛幻化成無數雙,每一雙眼睛都盯着他,凄慘地求救。
他狼狽後撤,從平闆車上摔下,後腰被玻璃欄杆接住将他推到一灘濃厚藍色血霧的正上方。
“啊!”他尖叫,慌亂地往前爬。
從未直面過如此慘烈的生死,弱小而平凡的他獨自窺探到這極端的兇惡。
他想到了出海原本的任務——追蹤捕獵船。
于是他不可遏制地猜測船上同胞的境遇,他們或許就幻化成這一團一團酸臭的血霧長久的封存于一片死海。
他與這些生命同源而生,悲憫的是他們共同的結局。
或許過不了多久,他也是這些血霧中的一團。
雷電再一次霹靂一般炸響,這一次銀光将周遭世界照亮,扭曲的世界中央,死神的劍柄從天而降。
審判啊!
審判這些人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