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崩潰地看着手臂上那道長口,由深部到淺部,如同拉鍊被拉上般彌合,尋不見傷痕的痕迹。
這把刀在他的身上,并沒有表現出他所想那樣延緩愈合的效用。
神經傳達的痛覺戛然而止,他卻看見博朝他逼近。
博先生的眼神太認真太肅穆,手裡還抓着那柄刀。
他後退。
直到退無可退。
博的聲音浮浮沉沉,如同鐘被敲響後的回音,覆蓋他對人魚能力的錯誤認知。
博毫不留情在自己手臂原來那道口下面劃出一個新的口子:“這是正常人魚。”
他又用刀在今臨肩膀上劃開一個口,如前兩次一般,傷口兩端像被穿了無形的線,牽引着契合,甚至這一次比前兩次更快。
“而你,是反常的。”
今臨直愣愣地看着對方手臂上那兩條傷疤:“其他魚,也像你這樣?”
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你天生這樣?”
今臨也沒有回答,他的大腦快宕機,根本不明白怎麼變成了自己異于常魚。
但如果這個事實成為初始條件……
他開始理解所有的異常。
西澳眯眯無法還原的半身傷,多羅羅七天又七天才能愈合的血管損傷,還有很久以前倪娜殘缺後不再生長鱗片的尾巴。
他猛然擡頭:“可我隻是一隻白尾啊……”
——
今臨坐在倪娜的墓碑前。
他低垂睫羽:“難道真的有神明嗎?”
“真奇怪,我怎麼不覺得高興呢?”
再生能力強是好事,自尊心強的今臨不是一直都想要證明自己嗎?
可事實上,那些屬于人魚的等級早已在思想中根深蒂固,他所堅持的一切,别扭的在意都基于發自内心的卑怯。
他是一隻白尾,身材矮小,沒有繁衍的權利,他的抗争基于這個現實,志向并不算遠大,水泥的地基怎麼建金屋。
可是現在又告訴他,他一開始就被賦予了與衆不同,突破了權威的生理規則。
不僅是荒謬和反常,還讓他不知所措之下接收自己本不需要考慮的問題——斬尾。
在這個危難和選擇的時刻,命運在他心智成熟之前要推着他走,他變成了唯一一隻符合斬尾要求的魚。
要他放棄尾巴,要他成為唯一的拯救者,要他再去兇險的人類世界?
内心認定自己普通的他,能去做這樣偉大的事情嗎,他能做的好嗎?
整個海洋和所有海妖的生命都擔在他肩膀上,可他隻是一隻小小的白尾人魚啊。
甚至……他真的敢面對斬尾嗎?
博先生對他說:“如果你不願意,可以當今天的一切都不存在。”
怎麼當成不存在呢?
這種事又不需要考試入場憑證,丢掉就可以逃避,他面對的是存亡的難題。
“我其實有點害怕。”他終于卸下了倔強的執拗,将内心的恐懼和無助講述給最信任的老師聽。
“我想要做勇士,卻沒有想過要接受這樣沉重的委托,這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我做不好的。”
種群的命運怎麼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我也害怕斬尾,看别人的手稿完全體會不到,可自己将要成為失去尾巴的魚的時候,原來心情這麼沉重,不情願卻很猶豫。”
他現在就像深海熱泉口的管蟲,被迫要承受滾燙的命運洪流。
無法不去想象鱗片脫離□□時的劇痛,他似乎看見每片潔白鱗片脫落後長出的蒼白肉芽,太醜陋了,簡直像怪物。
回憶起多羅羅在手稿裡無數次寫下的好疼,耳邊仿佛傳來猙獰的嘶吼,這嘶吼聲從那傲慢的家夥變化成自己的,今臨用手捂住耳朵,手背繃出青筋。
“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
無論是斬尾,還是之後的任務,他都做不到。
——
祭司還在研究那份“神明”留下的手稿。
這份手稿是很奇怪的,并不像完成品,而像是一種嘗試的記錄。
人魚的上半身身體構造幾乎與人類無異,而從骨盆之下人類的股骨頭接口處開始兩種物種有了分别。
坐骨和恥骨逐漸融合,與兩排并行的錐體連接,這些椎體較脊椎偏小,行過腹部股溝以下,并行的錐體如隼卯般契合,通過橫行韌帶連接,形成三十三組聯合椎體。
椎體前端延伸出肋骨般排列卻形如鳍骨的骨刺結構,與鳍骨交叉,使得魚尾翻轉扭轉皆自如。
顯然寫下這份手稿的人魚,甚至已經将整個魚尾的表皮都剝離。
此魚進行了很多嘗試,手法很粗糙,但仰仗再生能力的強大,操作并不畏首畏尾,最終找到了最合适的斬尾方式。
因為夾在手稿裡的金色鱗片,祭司對這份手稿深信不疑,但他也并沒有見過再生能力如手稿主人一般強大的人魚。
這種情況下他隻能選擇各方面能力更突出的人魚,于是造成了多羅羅的死。
這讓他發現試錯的成本太高,那可是人魚的性命,所以選擇慎重了許多,他将希望放在博身上。
然而博也沒有帶給他驚喜。
難道說,隻能放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