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作個紀念,小弟弟。”
從海邊到沿海的城鎮,又是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從小到大幾乎每天都在和網球相伴的他很少有一連兩天都不碰網球拍的時候,他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讓做什麼便做什麼,不需要過多地思考,沒事幹的時候便擡頭望望天。
每個時間點的天都有不同的顔色,從藍白色,到粉紫色,再到橙紅色,最後變為深墨。
他有些理解為什麼雪之下喜歡攝影了。
明明都是同一片天空,卻每時每刻都在千變萬化之中,風景如此,事物如此,人也是如此,時間不斷向前行進,而按下快門的時候便是永恒與瞬間交織的片刻,時間靜止,畫面定格,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這一刻。
她的手上有被四季湧入的顔色、料峭的日光透過雲朵傾灑的暖熱、平凡的夜星與月面對面相望、下雨後霓虹樹影斑駁,還有生命中每一個駐足的人。
他看着她的鏡頭,貪婪地設想那些她用相機與世界交涉的時刻會不會有他的影子。
其實他知道,她的相機裡他的影子有很多,大多數都是他握着網球拍的模樣,可他就是在想能不能更多一些。
他的生命裡不是隻有握着網球拍的那一面,還有别的,喜歡的食物、電影、音樂、遊戲。
拍攝工作結束之後,雪之下蹲在地上收拾着東西,一瓶帶着冰霧的的Ponta貼上了她的臉,她回頭看過去,他晃了晃手中的易拉罐,已經拉開的拉環下傳出細碎的氣泡聲,“給你的。”
他說着,自己也喝了一口葡萄味的汽水。
她伸手接過,将相機挂在了肩上,因為那一下入口的冰涼消去了幾分萎靡的精神,他打了個哈欠,用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她看着他的動作,有些無奈,“都說了很累的,非要跟過來,餓了嗎?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不累,”說完,他又補了一句,“也不餓,前輩能不能陪我散步?”
“......走了一下午還不累,真是年輕人。”
“前輩難道哪裡老了嗎?”
她轉了轉脖頸,發出兩聲清脆的輕響,“聽到了嗎?這就是年齡的聲音。”
但她還是陪他走了,海邊的路少不了許多遊客,人群的歡聲笑語路過他們的身側,夜晚的風吹起他的襯衫下擺,衣角輕輕地擦過她的手背,她覺得有些癢,稍稍撇過頭正巧逮住了他的目光。
他慌亂地錯開眼,故作鎮定地往她身後望了望,“那兒有人在放煙花。”
她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沙灘上有一對情侶手裡握着一把仙女棒正在相互舞着圈,綻放的金色火光碎星在深色的海天一色中絢爛而又夢幻。
就在她聚精會神地看着那些煙花時,他忽然問道,“前輩,你以後會去洛杉矶嗎?”
“嗯?”她被突然轉彎的話題打得措手不及,随後便與他目光交錯,“不知道,也許會吧。”
“洛杉矶的塔莫尼卡海灘附近很好玩,特别是旁邊的第三街,陽光,海風,還有賣藝的音樂家,那裡的日落也很美,”他說着,伸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擡頭凝注着她,琥珀般的眸子猶如急流中無聲的波瀾,“等到我和前輩一樣高的時候,前輩可以和我去那裡放煙花嗎?”
晚風如同禱告擁向海浪,頭頂的星潮馳過,月光在海中墜落成另一個月,她看着他,于是萬物都悄然退于旁側,晦澀的煙波藍在她的眼眸中流轉。
燃盡了的煙花落下白煙,像雪輕輕地從枝頭飄落,向他飄落。
半晌之後,他的時間才開始流動,他聽見她說,“不用非要長到一樣高也可以。”
他分不清她眼中的是不是對晚輩的垂憐和包容,甯可那月光沒那麼亮,讓他幹脆看不到她的眼神。
“......一定要一樣高才行。”
他固執地重複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