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朋友裡不少人會去福利院做義工,以獲取好看的實踐證明,這樣比較容易拿到國外好大學的offer,如果他出國的話,也會這麼做。
甯安不會出國,他的目标幾乎在高一拿到年級第一時就毫無懸念的宣示給衆人。
他要考A大的計算機專業。
姜野作為班長前往教室辦公室時聽見老師們閑談:那孩子說這個行業錢多,挺實在的,我就喜歡這種實在的孩子,什麼理想呀夢想呀,說到最後也不過為栖身之所。
也有老師不同意,笑着反駁:陳老師,我們校訓是什麼,自今日,至未來,這一路要的是什麼,就是夢想。
姜野放下資料離開,他也覺得甯安挺實在,實在到有些可愛,那隻悶悶的兔子以後賺到很多錢後,會不會蹲在家裡,一張又一張翻來覆去地數。
他很好奇甯安為什麼要來福利院兼職。
眼看抵達蒲公英門口,姜野想道歉的話一直說不出口,倒不是難為情,總覺得這樣随意說出來顯得很沒有誠意。
他驕傲到甚至是傲慢。
給予老師同學的禮貌不過是敷衍。
何況他覺得自己說的話沒有問題,他與每天擦身而過的大多數人都不會再産生交集,他的世界與大多數人本不相同。
他也很少去思考不與他一個世界的人會思考什麼,在意什麼,難過什麼。
但是姜野有些在意,這隻悶兔子回去後會不會躲起來偷偷流眼淚。
不然怎麼一路都不理他。
一定在為那天的事情而生氣。
“甯安,我……”
一路疾馳的甯安再次停下腳步,一扇被厚重藤蔓掩蓋的小鐵門出現在甯安的身後。
“你不要再跟着了,我要進去了。”甯安輕輕擡起頭,淺琥珀色的眼瞳在潮濕悶熱的夏季,像一枚浸入冰涼泉水的石子。
他語速不快,一點不像剛剛經曆過高考的亢奮學子,姜野恍然想起,甯安好像一直這樣,無論是取得好成績,還是取得競賽獎項,他總是這般淡淡的,以前以為是悶,後來發現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甯靜。
現在離得近,姜野清晰看見甯安眼底跳躍的小火影,仿佛夕陽穿過濃密的植被,剪影般落進甯安的眼底。
他是開心的。
姜野産生一種強烈的感覺。
因為看見自己?
很多人都會為他的親近而喜悅。
甯安也會嗎?
姜野不确定,因為小兔子一次也沒來找他幫忙。
他耿耿于懷。
但是現在,“我周末要參加一個比賽,你能來嗎?”
甯安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錯愕。
還有緊張和不知所措。
“我,我那天要兼職。”
姜野笑得有些痞氣,“你都沒問我是幾點。”
甯安沉默片刻,“幾點也不行,我很忙的,真的。”似乎擔心姜野不相信,還加了“真的”這個肯定詞。
姜野突然想到“溫柔”這個詞。
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将這個溫和的詞用到一個男生身上,于是有些不自在地望向遠處。
甯安以為姜野生氣,眼底的光黯淡幾分。
他看出姜野突然出現的意圖。
是為那晚無意卻真實的發言?
那副别扭又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很像蒲公英裡稍微正常些的孩子,當他們想得到一個擁抱又害怕違反紀律時,就會是這種表情。
甯安隻是有些奇怪,像姜野這種人,也會渴望擁抱?
甯安很快揮去這個離譜的想象。
姜野應該是從未道過歉。
甯安接受姜野的道歉,但是他真的沒有時間,白天要兼職,晚上要幫高媽媽照顧蒲公英裡的孩子們,最近生病的挺多,保育員又累到一個。
姜野有些不甘心,哪怕他意識到甯安沒有敷衍他。
“晚上十點,你也沒時間?”
甯安沉默地垂下頭,眼底閃爍的夕陽也一并收走。
整座城市還沐浴在金色的夕陽裡。
但似乎對青山區格外吝啬。
青山區仿佛被遺忘一般,被厚重的植物覆蓋掩埋,隻留下一地潮濕的泥濘。
“我真的沒時間,對不起。”
姜野看着眼前的發璇,突然覺得憋悶煩躁。
他沒再說半個字,轉身離去。
甯安沒有追上來。
他沒有追上來。
該死!
少年跑起來,仿佛擔心被濃厚潮濕的綠植吞噬,跑得白色衣角呼呼作響。
“該死!”曹文生猛的點了刹車。
降下車窗,潮濕悶熱的氣息夾雜着腐臭味一起湧入幹淨冷冽的車内。
曹文生後悔不已,打開循環通風,越循環腌得越入味,連發動機都是這味兒,他探出頭沖外面吼道,“在路上打鬧什麼,你們找死呀!”
姜野被熟悉的街景,黏膩的氣味弄得煩躁不已,解了扣子擡起眼睛,手裡的動作慢慢停下來。
車頭,甯安似乎耗盡全力,狼狽又疲憊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