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一輛高級商務車停在超市外。
陌生電話打到甯安手機上,聲音冷冰冰,像機器人執行程序般,“甯先生,我是姜總的助理,麻煩您出來一趟,這裡有份協議需要您簽字。”
大家都在休息室裡吃飯。
超市靠近一條高速道,暫時沒有客人。
甯安快速從收銀台走出來。
商務車下來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面容冷峻,舉止投足透着精英感,他快速掃過走出來的甯安,安靜地等候在車旁。
甯安有些局促地走到青年面前。
他以為助理是個中年人,也想到對方可能不耐鄙夷的目光,但這個人比姜野還要冷冰冰,像植入指令的機器人,其實随着兩人接觸的增加,姜野已經不像初識給甯安那麼強烈冷硬感。
畢竟他們已經有着超出常人的親密接觸,雖然讓甯安厭惡,但也讓甯安更直觀感受到脫去冷硬強勢外衣後,姜野那些克制不住的欲望和激烈。
“您過目一下,如果沒有問題在這個地方簽字。”修長手指遞來沉甸甸的鋼筆。
對方用了敬語,并不攜帶譏諷。
但甯安覺得臉頰發燙,接過協議書匆匆翻到最後一頁,打算胡亂簽上名字。
他不清楚對方有沒有看過這份協議。
上面又是如何描述那些讓人羞恥的細節。
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着急,您最好仔細看一遍。”他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車上比較涼快,也有桌子。”
舒适的後排放好寬敞的商務桌。
甯安遲疑一瞬踏上車,對方并沒有跟着上車,反而貼心地拉上車門。
甯安從這份冰冷的分寸感裡察覺到淺淡的尊重。
他收起慌亂的心神,掃閱合同,内容不多,兩三頁紙,依舊沒有約定具體時間,看來姜野真的比較忙碌,隻要求他在家待滿四個小時。
甯安皺眉,這個時間可比過去長得多。
他不清楚有沒有能力堅持這麼長的時間。
不是那個意思……
甯安不自在地跟自己解釋。
他還沒跟姜野面對面超過四個小時,如果這麼長的時間他們都要待在一個空間,大眼對小眼嗎?
想想那個情景甯安就覺得窒息。
“您有什麼困惑嗎?”
隔着手掌寬的車縫,助理的聲音再次傳進來。
甯安淺淺吸了一口氣,“必須要待滿四個小時嗎?”
對方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
甯安反應過來,頓時連帶脖頸都紅起來。
抓握着鋼筆的手指愈發慘白。
就在他難堪到極緻時,助理禮貌地說道,“姜總住的地方不算小,如果您動作快興許不要四個小時,協議後面有約定,您忙完後可以離開,但至少要過中午後再離開。”
甯安已經翻到工作具體内容:房屋保潔。
繃緊的心慢慢回落,看來姜野沒有粗俗到把有些東西寫到明面上。
後面的内容過得很快,包含薪水和協議時間。
居然有五險一金,扣除後每個月到手有兩萬左右,比事先談好的還要好。
但是協議時間是半年。
甯安本想還完錢就結束這段畸形關系。
但昨夜姜野說了那句話後,甯安就清楚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容易割斷,但是為什麼隻簽半年。
甯安無論怎麼想,都猜不透姜野的意圖。
但是半年又讓他看到些許希望。
好似姜野對他的興趣隻有半年一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不要讓姜野發現甯翼。
等到姜野對他失去興趣,或許就會放過他。
目前這種狀态已經是甯安放棄尊嚴能談到的最好結果。
陷入沉思的甯安并沒有留意到車縫外那雙冷冰冰的眼睛閃過的訝異和好奇。
“您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了。”甯安輕輕搖頭,簽上自己的名字。
助理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叫季衍,您可以稱呼我季助理,後面有我的名片,一會兒麻煩加下我的聯系方式,另外我主要負責姜總的日常生活和行程安排,您有什麼需要詢問的,也可以問我。”
甯安點點頭,車門被打來。
他有些慌亂,走的時候忘記拿協議,協議上姜野早簽好名蓋好章,一式兩份,十分正規。
“這份是您的。”季衍恭敬地遞來協議。
甯安不覺得季衍什麼都不清楚,哪裡有薪資待遇這麼好的保潔,房屋保潔不過是糊弄外人的詞語,卻像一件曬幹的枯衣,一碰就碎。
季衍越是禮貌客氣,這件事就越發諷刺低俗。
但又是這份分寸感讓他沒有徹底碎掉。
季衍掃過對方捏得發紅的手指,眼中閃過短暫疑惑後,嘗試放緩語氣,“那超市的工作您有妥善處理嗎?如果需要,我可以幫您……”
甯安突然擡起頭,像受驚的兔子,淺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我已經給經理發了辭職申請,你不用管了。”
又覺得自己太大聲,微微垂下頭,“對不起,我自己可以處理。”
他好像布滿裂痕。
季衍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又恢複成那副稱職的模樣,“地址和門禁卡都在文件袋裡,密碼鎖的密碼也寫在地址後面,下次再見。”
甯安走進超市,店長一臉不高興地看着他。
“怎麼出去那麼久,收銀台不能缺人,你有事記得告訴我們,如果監控查到,我們都要扣錢,下不為例。”
甯安連忙道歉,将店長替換下來。
大家已經吃完飯,卻沒人來換他。
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兩次,雖然不會完全欺負他,但是這種抱團排擠他的事情時有發生。
雖然房屋保潔不見得能有多好做。
但是這種人際關系對甯安來說還是難以處理。
辭掉也好。
他還沒有跟店長說,早上提交辭職流程後,他以為怎麼都要等三天,但是就在季衍來前,他登錄内網看見辭職申請已經通過。
或許他的辭職理由過于決絕。
甯安看了眼工作一年多的地方。
走過去将貨架上一瓶沒放整齊的飲料轉過來,摘下員工圍裙,幾個偷懶的員工走出來看着這一幕,以為甯安不滿她們在裡面待得太久。
“急什麼急,這不是出來換你嗎?”
“你少說兩句,剛有人找他,那車我去搜了,好幾百萬,那男的長得很帥,對他很親密的樣子,一看就在追他。”
店長遞了眼神,那幾人才閉嘴。
甯安依舊像往日那般不說話,走進休息室挂好圍裙,裝好私人物品走出來。
這下大家都看出些不對勁。
店長覺得臉上挂不住,“你這是要去哪裡,請假要走請假流程,你現在臨時跟我說,我可不會批……”
甯安擡起臉,如果他找到更好的工作,倒是可以像謝涿那般狠狠打這群人的臉,然後揚眉吐氣地離開,可是他不過是去做一件更髒更沒有尊嚴的事情。
“我準備辭職,辭職流程已經……”
店長感覺失了顔面,不僅如此,總店打算将甯安調過去,作為店長培養,排擠他更深層的原因擔心自己位置不保。
現在他更擔心甯安的辭職引來上面的追問。
以及甯安走後他真的能管理好這家店?
這家店因為甯安一直榮登‘最佳體驗’店鋪,甚至在甯安來這裡後,銷量穩定增長,周圍還有兩家較大的便利店,不知是不是甯安的緣故,附近的人更喜歡來這裡。
店長臉頰漲得通紅,強硬打斷甯安,“那等通過再說,哪有不想幹就走的,你至少要把這個月的時間上夠,不然到時候你跑去公司算這筆賬,公司還以為我們給你支的招。”
甯安有些窒息的屏住呼吸。
他可以翻開合同法将對方的每一個字反駁回去,但疲憊感讓他說不出一個字。
“他跟野的描述很不一樣……”季衍看見便利店的員工将甯安團團圍住,匆匆挂掉電話,“晚點再給你電話。”
有人進來,圍觀熱鬧的店員發現是那個在停車場跟甯安很親密的男人,其實并不親密,甚至冷冰冰,他們隻是喜歡誇大看見的事物,特别惡意針對一個人的時候。
現在這種感覺更加明顯,對方的冰冷感比制冷機吹出的風還要冷,他掃過每一個人,最後目光落在甯安身上,“甯先生您先走,這些小事我來處理即可。”